赖海石
B型血的人容易招蚊子,此话不知出自哪里,也不知有无科学根据。但毕新霞比别人更招蚊子,却是千真万确的事。
毕新霞是我的大学同学,同住一个宿舍的室友,闺蜜。
“我是B型血。”毕新霞说。
夜里,我们几个睡得跟猪一样,毕新霞却在床上翻来覆去。早上,她指着脸、胳膊及腿上密密麻麻的小红点给我们看,嘴里嘟囔着:“不公平,不公平,凭什么蚊子对我情有独钟,只叮我一人。”
明明是挂了蚊帐的,偏偏总有一两只蚊子不知从哪个缝隙钻了进去,咬得毕新霞整晚不得安宁。
即使在寒冷的冬天,毕新霞也在床上把自己拍得啪啪响。我们都纳闷:这大冷的天,哪儿来的蚊子?莫非毕新霞身上会分泌一种特殊物质,吸引蚊子从各个隐秘的角落飞蛾扑火般飞到她身上?
好几次,我亲眼看见毕新霞在校园里的草地上一边漫步一边背单词,一群蚊子就盘旋在她头顶,像观音菩萨头顶的光晕,随着她身体的移动而移动,不离不弃,如影随形。
蚊子给毕新霞带来困扰,却也成就了她。——反正睡不着,干脆多看些书,多学些知识。以至于她刚毕业,就以优异的成绩被市人民法院招录入编。没过几年,她又被择优选派到偏远农村挂职第一书记,巩固扶贫成果,助力乡村振兴。
当毕新霞说出她挂职第一书记的那个村名时,我连呼:“坏了!坏了!坏了!”
毕新霞在电话那头咯咯笑着问:“怎么了?旮旯村是刀山,是火海,与我有仇?”
我说:“恰恰相反,旮旯村非常欢迎你,像妖精欢迎唐僧那样欢迎你,特别是那里的成千上万只蚊子。”
我感觉电话那头的毕新霞浑身哆嗦了一下。
“别卖关子了,说具体一点。”毕新霞有点急了。
我說:“我小姨就在旮旯村,我去过一次,后来就再也不敢去了。你知道吗?旮旯村全村人共用一个公共厕所,又脏又臭不说,里里外外全是狂飞乱舞的蚊子,上一次厕所,身上就被咬几十个包。还有,他们家家户户挨着住房建猪圈、鸡窝、鸭棚,是蚊子的天堂。每当早晨或傍晚,耳边尽是嘤嘤嗡嗡的蚊虫声。那些蚊虫上下翻飞,直往你身上扑。你这B型血的人去了那里,还不让蚊子给吃了!”
毕新霞又咯咯笑起来:“你不要说得那么恐怖,你说的那些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吧?现在的旮旯村应该今非昔比了,去年还脱贫了呢。”
我说:“脱贫归脱贫,环境改变不了多少吧,毕竟是偏远农村。”
毕新霞说:“难不成我要把这第一书记给辞了?”
我说:“我已经给你敲警钟了,听不听由你,有你哭的时候。”
事实上,我也就是据我所知给毕新霞敲一敲边钟而已,我自己的生活一地鸡毛,后来也就没有打听过她的生活、工作情况。直到我小姨的儿子结婚,叫我去喝喜酒,我才想起问毕新霞的情况。
“她呀,都快成咱旮旯村人了。”小姨说。
我叫小姨说具体点,小姨却卖起了关子,说:“你来了不就知道了。”
一排排红墙蓝瓦的特色民居依山傍水,丝毫不比城郊的联排别墅差,还多了几分乡野情调;
水泥路通到家家户户门口;
房前屋后、路边沟畔、田间地头种了许多万寿菊,五颜六色的花竞相开放,蜜蜂、蝴蝶在花丛间飞来飞去;
游人摆出各种姿势到处拍照……记忆中那个穷、脏、臭的旮旯村不见了。我对毕新霞说:“难怪你没被蚊子吃掉,原来旮旯村这般干净、整洁、美丽。”小姨说:“毕书记刚来的时候,我们村可不是这样子的。她一身细皮嫩肉,被蚊子叮得千疮百孔,溃烂发炎,后来……嗨,说来话长,此处省略一万字。你看看现在的毕书记,除了眼神、气质还能看出是有知识、有能力、有魄力的干部,她的穿着、肤色,是不是变得和我们农村妇女一样了?我们村有今天的变化,都是毕书记带领我们振兴乡村干出来的。”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问:“旮旯村不是以出产脐橙、香猪、走地鸡出名的吗?怎么没看见鸡舍和猪圈?”毕新霞说:“在山上呢,有兴趣去看看吗?”我说:“山上有很多蚊子吧,你敢去?”毕新霞说:“蚊子肯定有,你怕了?”我说:“去就去,你这个B型血的人都不怕,我怕啥?”
毕新霞把我带到山上。只见满山遍野尽是脐橙树;
黑香猪到处奔跑、拱地;
走地鸡有的飞上树枝,有的刨土觅食。我连忙拿出手机照相、录视频,累了就和毕新霞坐在草地上歇息。一只大大的长尾蚊子绕着毕新霞飞了一圈,然后飞到我的腿上停下来。我啪的一声拍下去,这才发现腿上不知何时已被咬出好几个包。再看看毕新霞,黝黑、柔韧的皮肤上,一个包也没有。我说:“奇了怪了,蚊子怎么对你不感兴趣了?你是B型血,还是我是B型血?”毕新霞哈哈大笑:“感谢旮旯村,让我的皮肤变成牛皮,蚊子都叮不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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