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承慧,王 震
(1.温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浙江 温州 325000;
2.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二医院,浙江 杭州 310009)
医疗卫生与人民群众的生命健康紧密相关。突如而至的疫情更让我们意识到医疗卫生的重要性,警示我们应尽快发展并完善医疗卫生事业的科学布局。医学人才是现代医学发展的关键。2020年国务院印发的《关于加快医学教育创新发展的指导意见》中指出要把医学教育摆在关系教育和卫生健康事业优先发展的重要地位[1]。自21世纪以来,我国医学教育事业快速发展,形成了富有中国特色的医学人才培养体系,为我国卫生健康系统输送了大量高素质医学人才。
当下的医学教育是为未来十年甚至几十年培养临床医学人才。因此,医学教育不仅仅要面向当前,更要有前瞻性,着眼于未来的医学实践需求。随着科学技术和信息化的快速发展及精准医疗理念的普及,医学与自然科学、工程技术科学、社会科学、人文科学相互渗透交叉,出现了诸多学科交叉领域。美国国家科学院认为学科交叉汇集了两个及以上的学科或专业团体的知识、理论、技术、工具、观点、信息及数据,以解决超越单一学科研究领域的问题或加深对这些问题的认识。研究统计数据通过对170多位诺贝尔医学或生理学奖得主的统计分析发现,其中具有跨学科知识背景的专家占比44.2%,成果中涉及多学科交叉的占比53%[2]。相较于传统的“单一”学科发展,交叉学科的引入能更好地为我们突破和解决目前所面临的医学难题发挥极有力的作用。如何更好地利用交叉学科来推动医学发展,是当前医学领域的热门议题,同时也是医学人才面临的全新挑战和机遇。
随着当今科技革命及生物医药产业的深刻变革,基因编辑技术、免疫治疗、干细胞治疗、组织工程、组织器官正在临床中崭露头角,并获得了较好的治疗效果。此外二代测序技术、循环肿瘤细胞、循环DNA、人工智能(AI)等技术并结合大数据、信息学技术能为临床医生提供更快速且精准的诊断[3]。因此,当前新技术的发展,使得临床疾病的治疗更具有个体化,有望为每一位患者提供最好的治疗获益。未来的临床诊疗模式将更为依赖新兴生物技术及新型生物材料。因此,为了更好地适应时代的发展,当前的医学教育需要培养医学生跨学科融通的能力,了解医学前沿学科的发展,能够运用生物技术、医学大数据、人工智能等为患者制定个体化治疗方案。
“医学+X”复合型人才培养的提出,是培养机制的创新。如何培养适应并引领时代发展的复合型医学人才,是当前医学教育工作者密切关注的方向。教育部等13个部门于2018年发布的《关于加快建设高水平本科教育,全面提高人才培养能力的意见》中指出从2019年启动“六卓越一拔尖”计划2.0,从原有的新工科建设扩展至全面推动新工科、新医科、新农科、新文科建设[4]。2020年发布的《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快医学教育创新发展的指导意见》中指出:加快高层次复合型医学人才培养。健全以职业需求为导向的人才培养体系,设置交叉学科,促进医工、医理、医文学科交叉融合。推进“医学+X”多学科背景的复合型创新拔尖人才培养[1]。文件中共有23次提到“创新”,共9次提到“医学+X”相关理念。2021年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审议通过了《交叉学科设置与管理办法(试行)》,教育部官网也增设了“交叉学科”门类(门类代码为“14”)[5]。由此可见,开展“医学+X”交叉学科研究,推进“医学+X”复合型人才培养,是国家新医科建设的重点内容,也是当前医学教育创新发展的重点。医学的发展从经验医学、循证医学、到精准医学,并进一步发展出智慧医学、数字医学等新的医学模式。而新医科建设,将突破原有医学的“传统边界”,将医学教育发展由原来的“单一”学科扩展为由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工程科学等支撑的跨学科模式,形成“医学+X”医学教育发展新模式,培养能引领未来医学发展的高层次创新医学人才。
“医学+X”人才培养模式,是以医学教育为主体,辅之以各个交叉学科而构建的个性化人才培养模式,与传统“单一型”医学人才不同,“医学+X”复合型人才不仅完整掌握医学专业知识和技能,同时还拥有一门以上的非医学专业知识与技能。“医学+X”模式强调医学与工学、化学、物理、文学、法律等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工程科学等学科的交叉融合,即医工、医理、医文等。在新型医学培养模式下,需要医学人才除掌握医学知识之外,还要学习各类交叉学科知识,同时需要紧扣时代发展,掌握新时代数字化、信息化知识与技能,如人工智能等。“医学+X”模式旨在培养以“X”见长的医学人才和“医学+X”交叉性人才,具有交叉学科知识背景,能熟练运用多学科研究方法,开展跨学科的创新性研究,并能在多学科团队中高效工作。该模式强调人才培养的交叉与融合,且其培养模式存在多样性和灵活性,应社会所需及时代发展方向而改变。
高质量医学教育体系是我们实现国家“健康中国2030”规划的重要支撑[6]。学科交叉融合的创新型研究生培养是我们医学教育改革的重要方向。近年来,国内医学院校在培养复合型医学人才方面做了诸多有意义的探索。21世纪初,包括北京大学、上海交通大学、浙江大学等一批具有医学专业的综合性高校开始进行医学多学科交叉型人才培养的探索[7]。目前我国42所“双一流”建设高校均成立了多种形式的多学科交叉平台、中心、学院等。学科交叉平台建设,不仅有利于培养学生整合多学科知识的能力,也有利于培养学生的跨学科思维能力,形成开放、合理的知识网络结构,并将理论知识运用到实践中,提升医学生的实践和创新能力。
医学多学科交叉融合在多年以来的实践探索中,仍然存在诸多影响复合型人才培养的问题和困境。传统学科长期以来形成的既有规则,成为阻碍交叉学科研究高质量开展的根源。
2.1 培养模式的设计不足
“医学+X”培养模式在前期规划过程中缺乏充分讨论及调研。交叉学科平台的搭建存在一定的随意性,导致某些学科交叉融合效应较差,有些学科间缺乏合适的融合点,为了“交叉”而强行融合缺乏科学性。此外,不同学科的导师组合,合作不够紧密,各自为战导致人才培养无法得到持续。学科交叉虽然是跨学科研究,但并非所有的跨学科研究都能形成新的交叉学科方向。“医学+X”是医学与其他学科相互渗透融合所形成的学科“模糊带”,形成具有明确的研究目标与稳定的研究内容的学科方向,其具有理论和现实的必然性,契合社会需求,而非“闭门造车”。
2.2 交叉学科缺乏固定的组织归属
传统学科研究往往专注于单一学科下的单个研究方向,而传统学科组织能为单一学科研究提供固定的组织归属。而作为新兴的交叉领域学科,由于其人员组成来自多个学院,导致交叉研究平台的教师及学生处于管理的灰色地带,管理上存在重叠或缺失的现象。目前已建立的交叉学科实验室或研究中心,大多不是实体研究中心,导致其地位未明确,没有基于中心的稳定的学术团体,管理机构人员及教职人员也是由各学科人员兼任,仅在参与该交叉学科研究项目时参与组合,管理上存在临时性和随意性。
此外,目前高校的教育及研究资源分配体系按照单一学科建设构建的。学科的发展、学科平台的建设、科研经费的使用、研究成果的归属自成一体。组织的缺位约束着跨学科研究资源的整合,导致优秀资源难以实现跨院系流动,同时也限制了交叉学科研究的开展,使教师和学生难以对交叉学科研究产生强烈的认同感和归属感。交叉学科缺少现有体制下学院能自学校获取的资源,而只能从各个学科争取有限的资源,进而也导致其学术缺乏外界支持,难以获取足够的资金并影响其研究成果的质量,形成恶性循环。
2.3 学术管理及学术评价体系不完善
传统学科的组织制度基于传统学科发展模式形成,科研成果认定、绩效考核、科研激励、职称评定等均是以其所在学科为基准,相应的制度体系服务于单一学科科研组织。但传统的制度体系却使交叉学科的研究行为、研究成果面临不易评价、无法纳入考核晋升成果认定范围、在交叉学科团队协作中工作量难以计算等制度瓶颈,无疑将限制交叉学科研究的开展。对于交叉学科所产生的成果,其归属单位未明确,同时相关成果在不同学科间的认知存在差异,评审准则不一致,导致其成果评价及激励政策不明确,导致人员在交叉学科领域创造成果积极性不高。
2.4 传统的教育理念仍未改变
在进入医学交叉领域培养的学生往往来自不同学科,在传统教育培养模式下,因专业课程设置、学习年限等因素限制,所掌握知识结构单一,而现有课程的设置无法满足多学科知识融会贯通的需求。但不同学科组织(院系)之间互动的动力不足、机制不畅;
学科内部松散联结,学科成员习惯于“单打独斗”,主要以类似于“个体户”的形式开展科学研究,局限于各自研究领域。学科交叉融合氛围淡薄,学科知识传授仍以学科本身为重,未针对学科交叉做针对性的课程设置,有些课程仅仅只是请相关学科教师进行授课,而缺乏后续有针对性的学科交叉设计。各自为营的学科组织文化缺乏足够的动力跨越学科界限的研究活动,制约着高校多学科力量的充分整合,无形中抑制着交叉学科研究文化的形成,也阻碍了交叉学科研究的顺畅开展。而作为承担“医学+X”交叉学科教育主体的教师,大多从传统学科理论体系中培养,学科背景较窄,缺乏交叉学科视野,跨学科知识储备不足,难以独立完成交叉学科内容的授课和教学,而需要依靠多学科教师团队完成协作教学,但限于组织形式,课程体系的建设缺乏系统性和前瞻性,融合度和深度不高,且授课内容存在联系度不高,仅仅是课程的简单叠加和零碎化。
因此,如何更好地推动医学与物理、化学、电子信息、机械、人文以及社会科学等学科的联系,如何更好地推动学科间交流与资源整合,如何更好地培养复合型医学人才,是目前需要重点解决的问题。
随着近年来国内高校“双一流”建设的持续推进,国家对高校开展交叉学科研究的重视程度也在不断提升,相关政策也陆续出台。《统筹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实施办法》《关于高等学校加快“双一流”建设的指导意见》《关于深入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的若干意见》等文件中指出,高校要优化学科布局,打破传统学科专业之间的壁垒,突出学科交叉融合和协同创新,大力推进科研组织模式创新,强化有组织创新,鼓励跨校跨机构跨学科开展高质量合作[8-10]。综合性大学往往拥有完善的学科专业,在探索“医学+X”模式下存在天然的优势,便于学校管理部门能因地制宜地统筹推进相关交叉学科的建设。而在拥有相应优良条件的前提下,探索学科交叉培养新模式,构建培养新体系,提高培养质量。
3.1 “医学+X”平台构建
高校管理部门应主导统筹交叉学科平台建设,并能在前期进行多方调研,充分评估医学亚专科下的需求,坚持“面向前沿科技发展”及“面向解决医学复杂难题”的价值观导向,并根据学科的专业特点、发展方向等确定交叉学科方向,并融合高校内优势学科,构建平台。《教育部2022年工作要点》中明确提出在全国层面试点建设一批学科交叉中心[11]。高校要着力破除传统学科组织壁垒,创新组织形式,独立建制,逾越传统学科组织的阻隔,在校级层面创建新型“实体”交叉学科科研组织,如目前多所高校建立的研究院、创新中心便是很好的范例。交叉学科组织能够突破固化的行政边界,从而实现共谋资源、共享机遇、共同发展。通过交叉学科平台,能对相关项目进行深入研究,创造成果,并进一步扩大平台研究范畴,形成优质创新平台,而在此基础上,在研究过程中,能培养一批高质量交叉学科研究生。
3.2 “医学+X”科学管理
目前对于交叉学科的管理仍延续传统学院管理模式。但因涉及交叉学科研究生归属学院问题,需要学校管理部门统筹安排,发挥综合性大学的学科优势。为保证“医学+X”学科研究生培养的顺利及有序开展,可以借鉴美国斯坦福大学的经验,实行主任负责下的委员会制度[12]。主任需遴选学术声望且擅长交叉学科研究的教授担任,由校方直接任命。委员会下设招生委员会负责遴选优秀学生,课程委员会负责教学政策制定及课程内容审核,项目委员会负责学分认证、项目评估、学位授予,学生委员会负责对接学生的需求,并提供给校方和院方供讨论及改进。
3.3 “医学+X”导师招募及教师队伍建设
研究生导师在研究生成长过程中发挥引路人的作用。导师的能力对于培养研究生的创新思维能力至关重要。我国在多年的交叉学科建设中,尤其是近年来,已经取得了一系列成果,但在规模上及研究水平上仍存在一定的欠缺,从事特定学科交叉的师资力量严重匮乏,目前多数交叉学科师资力量仍属于主攻特定专业,并兼顾交叉学科方向。因此,以高标准、严要求招募并培养一批具有交叉学科背景的师资力量是目前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同时,需给予长期合作的交叉学科师资更多的政策支持,以期能保证研究生在求学期间及学科后续发展过程中研究方向的一致性。同时,鼓励实行双导师制、主副导师制、导师组制,鼓励联合指导培养。
3.4 “医学+X”教学与课程体系建设
2020年教育部、国家发展改革委、财政部发布《关于加快新时代研究生教育改革发展的意见》中指出:加强课程教材建设,提升研究生课程教学质量;
要紧密结合经济社会发展需要,完善课程设置、教学内容的审批机制,优化课程体系,加强教材建设,创新教学方式,突出创新能力培养[13]。因此,不同于传统“单一”学科培养课程设置,多局限在医学学科范围,缺乏跨学科知识覆盖。在交叉学科课程设置侧重于交叉学科知识,提升交叉学科研究生对于领域内的认知,为后续开展交叉创新研究工作夯实基础,并注重研究生培养期“医学+X”融合创新能力的培养,创造优良的交叉学科创新环境。跨学科选课不仅是课程的简单堆砌,而且需要有科学的融合设计,结构化课程是学生能力提升的基础。课程设置需体现医学及工、信、文、理兼容,并建设大数据健康科学、信息学等覆盖各学科“X”方面的整合课程。
此外,课程设置可考虑必修课程及选修课程的组合形式,提供研究生适合专业方向和兴趣的选修课程,在已有的学科知识基础上扩展其知识的广度。同时,也可以考虑基础课程及高级课程的组合,提供研究生有别于基础知识之外的更紧贴研究前沿的高级课程内容,扩展其知识的深度。
3.5 “医学+X”合作交流
医学生缺乏对交叉学科领域的了解,学校相关部门应该定期举办讲座,邀请在交叉学科领域有所建树的教师为医学生举办系列性科普及学术讲座,介绍其研究课题的内容并在有条件的情况下组织参观理工科实验室,甚至尝试接触及参与目前在研的科研课题。同时,医学生及其他专业学生的思维方式各有特点,可以组织交叉学科学生沙龙,创造一个可供医学生及其他专业学生交流互动的平台,可以让各自把目前所面临的问题提出,并尝试是否能在其他专业领域内得到解答,彼此学习,优势互补,寻找“医学+X”的有机结合和突破点。不同学科的学者就一个共同感兴趣的问题,一起研究、一起讨论交流。有了问题导向,才有更加明确的追寻目标。此外,还需要充分发挥导师群的优势,组建交叉学科导师群,引导和鼓励学生以医学研究为中心,探索目前医学研究中的痛点及难点,鼓励发散性思维模式的应用,进行启发式、研讨式教学。
同时,我们需认识到医学是一门实用型科学,其发展的最终目的是服务人类的健康,而最为迫切的问题便是治病救人。因此,“医学+X”学科方向需紧靠临床需求,而在学科发展过程中所获得的成果,需尝试能更快地将转化研究应用于临床治疗。因此,在“医学+X”研究过程中,尝试能更多地对接临床,获知目前临床需求及困境。同时也应尝试能更多地对接技术公司及企业,能更快地将研究成果转化成产品,并积极开展临床试验。
3.6 “医学+X”保障机制构建
为了能为师生提供更安定的研究环境以及研究生的顺利培养,需提供良好的保障条件。为进入交叉学科研究项目的研究生提供全面资助或提供校级研究生奖学金,为从事“医学+X”领域研究的研究生提供资助。为了支持学科发展,需设立交叉学科科研组织专项建设资助及激励制度,尤其在初创时期通过种子基金等形式提供资金支持与孵化扶持,对争取到国家、区域、行业企业关键领域科研项目的交叉学科团队给予配套经费支持。除了经费保障外,学校管理部门还应积极搭建平台,为师生提供良好的研究环境,为交叉学科研究生提供交流项目资助,定期邀请领域内国内外专家来校召开学科论坛及学科研讨会。
3.7 “医学+X”成果评价体系构建
学校管理部门需要认识到学科交叉项目在初期开展时往往面临诸多困难,包括人员调配、资源共享、项目筹备等,因此对于交叉学科项目的开展,需加以政策上的鼓励与引导。而对于交叉学科项目的评议,严格规范考核制度,包括中期考核、年度考核等,组织多学科专家评审其项目进度及领域内知识掌握程度。应该认识到“医学+X”学科建设由于其研究性质,相关研究会遭遇学科壁垒,在评审时难以获得认同。需建立更具有针对性的交叉学科评议机制。因此,在评审专家的选择上,应选择对领域内研究有兴趣或有研究基础的专家,而在评议前进行评议规则的规范,评议时给予项目组充足的阐述时间和讨论机会,并在评议后对评议结果开放申诉途径[14]。同时推动构建多维度学科综合评价体系,转变传统唯结果论的项目评价体系,重点关注项目完成内容的难度及目前进度,注重成果的创新性和前沿性及领域内的突破性,而不仅仅追求目标任务及成果(SCI论文数量及期刊影响因子)。
随着科技的快速发展,单一学科已经难以适应科技创新的要求。因此,学科间交叉已经成为促进科技发展并解决医学难题的主要动力。高校作为培养人才的主要大本营,为社会提供优秀人才,社会需求影响着高校创新人才培养模式。在“新医科”建设背景下,在我国“健康中国2030”规划指导下,高等医学教育需要逐渐转变其既往固有模式,转变为以“医学+X”为特色的医学交叉学科培养模式,以培养能适应新一代技术革命,并能运用交叉学科知识理论解决医学前沿困境的医学创新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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