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鑫 唐贤清 程书秋
(1.湖南师范大学 a.国际汉语文化学院；
b.语言服务传播与南方语言文化研究中心，湖南 长沙 410081；
2.哈尔滨师范大学 国际教育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
2020年，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给人们的生活、工作和学习带来极大影响，疫情对海外蓬勃发展的华文教育也带来冲击。由于病毒不断变异，导致对教学的影响持续至今。出于防控疫情及保护学生的考虑，各国课堂教学纷纷转为网络直(录)播课，实施“暂停教室面授，不停线上教学”的应对策略。学者们认为现代教育技术能够为语言教学改革提供帮助，多媒体辅助教学和网络可以为汉语教学创设理想的教学环境，真实与虚拟的课堂相结合将是汉语教学走向世界的趋势[1]。现代网络技术还可以运用于海外华文教师培训及函授工作[2][3]。李炜等人运用网络技术开展国际汉语线上学习活动，取得较好效果[4]。近年来，随着信息技术的不断发展，4G、5G网络技术的推广，网络教学在海外华文教育中得到一定程度的应用。
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国内外专家学者对疫情下的海外华文教学、国际中文教育展开了热烈讨论：李宇明指出，要“汇聚汉语教学资源，集中现代教育技术及装备”[5]；
吴勇毅建议，语言教学要有充分的操练以及“社会性互动”[6]；
李泉认为，“线下与线上混合式教学”应成汉语作为第二语言教学常态化教学模式[7]；
邵明明、白乐桑总结出“口头互动”“任务互动”“文字互动”等三种常见线上教学课堂互动模式[8]；
在教学原则和师资配置方面，曾妙芬等人认为，“根据外语5C教学标准设计主题式课程、使用目的语并提供可理解输入、创造以学生为中心的课堂、有效利用科技辅助工具、及时进行表现性能力评估等是较为有效的线上教学原则”[9]；
万众探讨了海外华文教学“国内教学名师+海外华文教师”的“双师教学模式”[10]。
2021年12月，湖南师范大学承办海外华文教师研习班(线上)，来自印度尼西亚、泰国和马来西亚的200余位东南亚地区华文教师参加培训。利用线上培训的机会，制作网络调查问卷，并对部分华文教师进行访谈，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结合此次研习班培训课程、问卷调查和访谈，对当前东南亚线上华文师资培训与华文教学展开分析和讨论。
采用网络问卷以及个别访谈的方式，对参加华文教师研习班(线上)的东南亚华文教师进行调查。问卷内容主要包括“线上华文教学的基本情况”“线上线下华文教学的比较”“影响线上华文教学的因素”“线上华文师资培训需求”等问题，问卷设置了单选题、多选题、量表题和问答题等题型，本问卷通过微信群发放，共回收有效问卷111份。对参与研习班的华文教师的年龄和学历等情况进行了调查分析，与以往的研究相比，东南亚华文教师在年龄结构和学历结构方面有较大幅度改善。
(一)华文师资年龄结构明显改善
参与调查的华文教师分别来自印度尼西亚、泰国和马来西亚，其中，女教师89位，男教师22位，女教师占比逾八成，男女教师性别比例与林奕高(2011)的统计数据接近[11]。在年龄方面，60岁以上有25位(其中，70岁以上19位)，占比22.5%，40—59岁的教师32位占28.8%，18—39岁的教师54位，占48.6%，中青年师资接近八成，尤其是40岁以下的师资人数已占主体。海内外一直都很重视年轻华文师资的培养，从本次问卷来看华文师资年龄偏大的问题逐步改善。大部分华文教师从事教学工作时间较长、经验较为丰富，其中，4位教龄超过30年，教龄10年以上的占62.21%，教龄5—9年的占20.72%，1—4年教龄的占16.21%，八成以上的华文教师为熟手教师。
(二)华文师资学历层次明显提升
在学历方面，初、高中毕业的有17.12%，本专科学历占60.36%，研究生学历有25位(其中，博士1位)，比例为22.52%。在专业方面，汉语言、华文教育、对外汉语等本科专业人数较多，获得汉语国际教育硕士学位的教师有近20位，与之前的相关统计相比，华文教师学历层次大幅提升(马跃、温北炎2003年统计本专科及以上为15.6%[12]，林奕高2011年统计本专科及以上为73%[11])。获得本科及以上学历的华文教师毕业于国内外知名高校，例如中国大陆的高校有北京语言大学、厦门大学、暨南大学、湖南师范大学等，台湾地区的台湾大学、东海大学等；
还有华文教师毕业于棉兰国立大学(印度尼西亚)、慈育大学(印度尼西亚)、曼松德昭帕亚皇家师范大学(泰国)、华侨崇圣大学(泰国)、精英大学(马来西亚)等高校。进入新世纪，尤其是2014年第三届世界华文教育大会以来，海内外更加重视华文教育的“标准化、正规化、专业化”建设，国内外相关部门和高校通过各种方式和渠道帮助华文教师提高学历层次[13]，本次统计显示参与培训的华文教师在学历、专业等方面大幅改善和提升，东南亚地区华文师资的正规化、专业化水平不断提高。
(一)东南亚华校及教师线上教学受援情况
东南亚地区因为疫情影响，华文课程都转为线上教学，陈雯雯研究发现，全球近90%的华文教师线上教学“零经验”[14]。针对这种情况，相关机构和学校在线上教学初期开展了帮扶工作，我们的调查显示52%的教师得到了不同形式的线上教学指导和帮助。中国华文教育基金会帮扶海外华文学校及教师制作多媒体课件和音视频资料；
中外语言交流合作中心指导海外中文学校如何使用线上教学平台；
印尼各地华文协调机构组织当地华文教师参加中国的线上华文教学培训课程。
此外，东南亚各国的华文学校也各自采取措施，帮助华文教师运用教学平台开展线上教学，例如，印度尼西亚的亚洲国际友好学院、巴厘岛文桥三语学校、马来西亚的巴生中华独立中学、泰国的孔堤公学等学校，为教师提供线上教学平台、电子教材，培训教师如何开展线上教学，资助华文教师的网络费用，鼓励教师们参加中国相关机构组织的线上华文教育培训班等，努力确保华文教学能够顺利开展。另有一些华文教师(多为家庭补习班教师)表示在疫情发生后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获得教学上的帮助，既反映出华文教育办学形式多样，也显示家庭式的华文补习班在教学资源获取方面还存在一些问题。
(二)教师线上华文课的开展与适应
尽管疫情之前大部分华文学校采用多媒体开展课堂教学，华文教师制作了课件，有一定的多媒体教学经验，但是突然将华文课堂教学转移至网络平台，还是让所有师生措手不及，我们对华文教师的调查显示有43%的华文教师对线上教学毫无准备，有充分准备的只有4.5%。
从实体教室到线上课堂，华文教师熟悉的教学环境和媒介发生了巨大变化，他们对这种情况的接受和适应存在较大差异。72%的教师在一两个月之内逐渐适应线上教学，约16%的教师用了一个学期才适应，而仍有12%的教师截至调查时仍没能适应线上教学。
(三)网络及平台对华文教学的制约与影响
在线上教学初期，华文教师遇到了大量问题。受到网络设备和技术的制约，教师和学生的信号不稳定，师生语音传输存在延迟、卡顿情况，对课堂教学的流畅性产生不利影响，甚至有时发生突然断网的情况，让教师和学生猝不及防。华文线上教学还受到教学平台的影响，目前东南亚地区华文教师线上教学采用的软件种类繁多，如“Google Meet”“Google Classroom”“Zoom”“Line”“Teams”等，我们发现东南亚华文教师使用的平台与国内教师使用的平台存在一定差异[15]。部分学校和教师选用的教学平台功能较为单一，如有的教师使用Line，该工具只能支持视频或音频通话，缺乏课堂教学所需其他功能。一些教师选择使用Zoom，该平台功能较为丰富，但是如果没有付费注册成为会员，该平台单次免费时间只有40分钟，使用时间受限。影响线上教学的因素统计如下：学生网络信号不好占72.97%，缺少电子教材及音视频文件占63.06%，教师家中信号不好占57.66%，华文教师对教学平台功能不熟悉的占54.95%。除了网络和线上教学平台对华文教学有一定影响以外，网络华文教学资源的缺乏对线上华文教学也有很大影响，我们也将单独讨论网络教学资源的问题。
(四)线上华文教学方式与效果
在实际教学过程中，师生不仅要参与线上直播教学，有的还利用学习平台开展相关教学活动。由于学生都是在家学习，学生的自主学习也是非常重要的方面。通过我们的调查发现“线上直播+网络学习平台+布置任务+自主学习”成为线上华文教学较为常用的方式，受访教师表示目前单个教学平台无法较好地实现全部教学功能，需要多平台协同使用。
由于学生是居家参与线上华文课程，且大部分学生是小学阶段的孩子，父母不能全程陪同参与线上课程，部分学生自控能力弱，有逃课和缺课现象，一些教师反映课堂出勤率受到影响，45%的华文教师反馈他们的课堂出勤率低于90%。受到网络信号不稳定、网络课堂语言讲练不充分、学生专注力不够集中等因素影响，与疫情前的教学相比，近49%的华文教师给学生布置的学习任务数量有所减少，难度有所降低。针对线上华文教学的诸多问题，尽管华文教师作出了调整，例如增加线上课堂的互动、减少作业量、降低作业难度，但是学生的作业完成情况并不理想，69%的华文教师认为学生的作业完成度不如疫情之前。
通过上面的分析，我们了解到线上华文教学的种种困难，这些问题切实影响到华文教学效果，46%的受访华文教师对线上华文教学的效果感觉一般，认为效果较差的占比26%，认为效果较好和很好的合计不足20%。林秀琴、吴琳琳对线上国际中文教学进行了调查和分析[16]，我们的研究部分情况与之相近，在教学效果满意度方面存在一定差异。
表1 线上华文教学效果
总体上看，疫情期间东南亚华文教师在学校以及相关机构的帮助下，较为顺利地开展了线上华文教学工作，尽管华文教师和学生遇到了各种各样的困难，但是各国的华文学校和教师基本上做到了“停课不停学”。
东南亚华文教师将华文课堂从教室搬到线上，虽然线上教学解决了无法在教室开展华文教学的问题，但是随之也产生了不少新问题：在主观方面，一些华文教师仍然觉得线上教学存在很多问题，华文教学效果不好；
在客观方面，线上教学技能欠缺，网络卡顿及教学平台功能不全等。
(一)东南亚线上华文教学的困难
针对线上华文教学的优点与不足进行了调查，通过表2能够了解到华文教师对线上教学的一些观点和态度。
表2 线上华文教学的优点与不足
线上华文教学的优点很多，这里不再详述，其不足给师生带来了困难，虽然有些困难可以较快找到解决方案，如选择更加优质网络服务、将网络不稳定带来的影响降到最低，但是有些问题，短时间难以解决，例如教学平台功能不全(华文教师考勤使用一个软件，教学使用另一个软件，布置批改作业需要使用第三个软件)，线上教学场域真实氛围的建构与营造、线上汉字教学、线上华文教学与课堂华文教学的“实质等效”[17]等都是线上华文教学面临的难题。
此外，李宇明指出，海外华文学习者出现低龄化现象，发展较好的国家低龄化水平达到或超过了60%，如法国、泰国等[18]。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和泰国的华人人口相对较多，华文教学规模也较大，有很多是从幼儿园、小学阶段就开始学习华文，参与调查的华文教师认为部分低龄学习者目前处于两难境地，一部分学生由于各种原因没有参与线上华文学习，还有一部分参加了线上华文教学活动，但是在电子设备使用、线上课堂自我管理、有效参与华文学习活动等方面存在问题。
(二)东南亚线上华文教学的需求
关于线上华文教学，有人认为，网络技术已经非常发达，网络教学资源也很丰富，但是很多华文教师表示教学平台的使用并不能做到无师自通，在搜索教学资料时发现特别适合的并不容易找到。对华文教师的线上教学需求进行了调查：首先，是华文教师对网络教学技术、教材配套的教学课件需求度很高，均超过了70%；
其次，对专门的华文学习网站、华文教学的音视频资料需求也较高，需求度均超过60%；
最后，华文教师对题库和教材配套的网课资源的需求也超过了50%。郭熙、王文豪指出，海外华文教学资源从教材到教辅存在系统性缺乏[19]，线上华文教学让这些问题更加凸显。
面对疫情带来的不利影响，海外华校和华文教师、相关华教机构以及中国有关部门“需要重视危机管理，评估疫情的影响程度，加强危机应对研究”[20]，同心协力解决当前海外华文线上教学“急难愁盼”的各类问题。我们对当前及今后线上华文教学“谁来教”“怎么教”“教什么”“有资源可教(学)”等核心问题提出如下建议。
(一)创新华文师资培训内容与模式
一些欧洲的华文学校生源流失严重，学校网络教学学生参与度不高，缺乏能够应对线上教学的专业师资[21]。调查显示东南亚华文教师在线上教学方面也存在较多困难。受到疫情影响，中外语言合作交流中心、中国华文教育基金会、中国侨联等相关部门和机构先后举办“本土中文教师培训班”“华文教师研习班(线上)”等活动，帮助海外华文教师。
当前线上教学以及今后的发展，需要依靠大量掌握网络教学技术的优秀教师。“提高教师的信息素养是实现国际中文教师综合素质提升的重要内核，也是后疫情时代国际中文教育健康持续发展的重要保障”[22]，海外华文教师在移动互联时代的信息素养和技能不仅是当前线上教学的迫切需求，还关系到未来华文教学的可持续发展。随着线上教学软件以及平台的更新换代，功能不断更新丰富，使用者也需要不断学习。“线上、线下混合教学”的关系问题、线上华文教学互动模式、如何提高线上教学效果等都是海内外华文教师较为关注的问题。在华文教师的培训工作中应增加相关内容，创新培训模式，力求开展“精准”培训，解决线上教学“谁来教”的问题。
(二)更新华文教学理念和方法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一方面，海外华校需要加强网络软硬件建设，华文教师要依靠和利用好网络教学平台；
另一方面，新的教学模式和教学平台需要华文教师更新观念，具备互联网思维，充分了解线上、线下教学的优缺点，在当前线上教学中做到扬长避短、取长补短。
华文教师的“教法”需要在已有基础上扩容，增加“网络华文教学法”相关内容。线上华文教学靠“质”，以质取胜，结合教学环境、教学内容、教学对象，以学生为中心，充分考虑不同年龄段华文学习者的学习特点，综合选用任务型教学法、视听法、游戏教学法等方法，提高线上教学的互动性、趣味性和吸引力。利用学生居家的条件和资源，引导学生运用网络实现课上课下自主学习。例如在汉字教学方面，线上教学难以板书，师生均可准备小白板，教师可以示范，学生在家可以同步操练，既弥补无法课堂板书的缺点，又可实时互动提高汉字教学效果。线上教学需要华文教师更新理念和方法，解决线上教学“怎么教”的问题。
(三)研发网络华文教材
线上华文教学需要研发与之相配套的华文教材。当前，线上华文教学的教材多是将原有的纸质教材扫描为PDF文件，这些教材多是基于课堂面授设计的，虽然相关教材在编写时重视科学性、趣味性和互动性，但是不能将扫描为电子版的教材简单等同于网络教材。网络教材以其较强的“实时性、衍展性和交互性”[23]契合线上教学的需求，为教学提供重要支持。
研发适合线上华文教学的教材，能够突破纸质教材基于文字和图片的交互方式，能够向学生提供多种形态、多种模式和多种媒介的互动，进一步培育华文学习者的自主学习。网络华文教材应该结合新技术，例如网络华文教材可以引入虚拟仿真技术，将教材中不同的华语交际场景通过虚拟仿真技术展现出来，将纸质教材的文字对话和图片展示转变为网络教材的虚拟仿真环境，增强教材内容的真实感和互动性。研发网络华文教材，解决线上教学“教什么”的问题。
(四)整合建设网络华文教学资源
线上教学需要配套的文化教学资源(音视频材料、习题库、案例库等)。疫情发生后相关机构和网站在已有基础上更新线上华文教学资源，供国内外华文教师和学习者使用，我们针对部分网络资源使用情况进行了调查，8.11%的华文教师使用过“中文联盟云服务”，约11%的华文教师用过“网络中文课堂”，约11%的华文教师使用过“动漫中文课堂”，“华文教育实景课堂”的使用比例相对较高，但也只有18位华文教师使用，占比不到17%，华文教师对这些网络资源使用并不多，加之华文教育网上教育教学资源还比较匮乏，贾益民认为，“应当加快资源建设，实现共建共享”[24]。我们访谈了一些教师，一部分教师不知道这些资源，也有一些教师知道部分资源，但是没有找到适合的内容。针对第一种情况，需要通过不同渠道和方式宣传已有的网络华文学习资源；
针对第二种情况，要处理好网络华文教学资源“通用型”和“国别化”的关系，由于海外华文教学当中存在“通用型”“国别化”两种教材，当前网络资源建设可以首先考虑配合那些选用量大、使用较为广泛的通用型教材，保障大多数教师和学习者能够获得网络教学资源，在此基础上进而考虑“国别化”的网络教学资源。在研发网络教材的同时，配套开发通用型、模块化华文教学资源，便于华文教师自主选择和加工使用。
中国华文教育基金会、中外语言合作交流中心等机构以及国内相关高校可以联合相关教学软件、平台研发机构，与海外华文教育机构以及华文教师通力合作，整合现有教学资源，分期分批，本着“急用先建”原则共同建设网络华文教材库、习题库、音视频库等线上华文教学资源，为海外华文教学提供科学、丰富、适用的各级各类教学资源，解决线上华文教学“有资源可教(学)”的问题。
面对新冠肺炎疫情带来的冲击，海外华文教育机构和广大华文教师克服困难开展线上华文教学，中国相关部门和机构也通过线上师资培训、提供不同层级的华文线上课程助力海外华文教育，多方协作确保众多华裔青少年和其他族裔华文学习者能够“停课不停学”。我们相信随着华文教师线上授课能力不断提升，国内面向华文教师的线上培训更具针对性，网络华文教学资源不断充实和丰富，线上华文教学一定能够取得更好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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