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佛教寺院隐逸基因表征探究——以鄂州西山古灵泉寺为例

时间:2023-08-19 12:35:02 来源:网友投稿

张 奕 吴雨桐

建筑是文化的载体,隐于山林的佛教寺院作为传统文化的承载者和历史沉浮的见证者,其外显的建筑形制与植入的文化内涵独具特色。然而现存的山林佛寺大多在千百年的历史沿革中多经损毁,以致现在的佛教寺院只能按照以往的基址与形制进行修复或重建,如何在当前山林佛寺发展趋同化的背景下挖掘其更深层次的文化内涵,促使山林佛寺在文化传承方面的可持续发展就显得尤为重要。

隐逸基因包含两方面内容——文化内涵与基因特性。就文化内涵而言,其作为中国所特有的一种文化形态,有着不可小觑的地位与意义。《说文解字》有注:“蔽也,蔽 ,小儿也,小则不可见,故隐之训曰蔽。逸,失也,从 兔,兔谩 善逃也。”可以看出隐侧重于形的消隐,而逸则表达的是一种避世情怀,两者共同搭建起隐逸思想的文化内核。因隐逸思想与佛教中的出世特征具有一致性,故而笔者借鉴了生物学中“基因”的概念,将其作为控制山林佛寺性状的基本遗传单位,使得山林佛寺中的隐逸思想以文化基因的形式延续至今,成为峰谷清泉中的隐境之所。

关于隐逸基因的表征研究,应不仅停留于外在的物理形式,更要着重分析文化植入过程中的内涵机理,本文在总结前人经验的基础之上,对山林佛寺隐逸基因的表征,划分为寺院选址、建筑布局、空间营造、景观构图四个方向的识别因子,进而对每个识别因子进行二级细分,如景观构图可以细化为寺院外部与寺院内部,并从各自的层面分析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中的隐逸因子,本文借助分析鄂州西山古灵泉寺隐逸基因的外在表现和内在品格,使人们更好地理解山林佛教寺院建筑形制的形成原因,从而对山林佛寺的文化延续进行针对性的保护。

自佛教传入中国,在本土转译和佛教世俗化的基础上衍生出了诸多门派,如净土宗、禅宗、天台宗等,古灵泉寺作为净土宗的发祥地,于东晋时期经僧人慧远建寺修行并首创净土思想。而后,慧远离西山,去庐山,古灵泉寺便于千年之中隐没山林,直至明洪武初年,僧惠源重修,古灵泉寺在被遗忘千年后重新屹立于西山之中,又经明清两朝多次修建(表1)才得以延续至今。现存的古灵泉寺乃清同治三年(公元1864年)由湖广总督官文捐款修建,作为西山上的主体建筑,寺中有一堂(文殊师利堂)、四泉(菩萨泉、滴滴泉、涵息泉、活水泉)、六殿(天王殿、拜殿、大雄宝殿、观音殿、武圣殿、念佛殿)(图1)。历史上,关于古灵泉寺的规模、大小等均不甚清楚,但其旧址未变,且占地面积和建筑面积均处于不断扩大的趋势,21世纪初,在对古灵泉寺现有的文物建筑进行保护的前提下,根据规划需要对部分现有建筑进行改建,并依山就势,结合地形进行寺院改扩建。

图1 古灵泉寺原有布局图

表1 古灵泉寺历史沿革表

古灵泉寺虽然在历史的沿革中几经沉浮,却因西山这一清凉福地,而吸引了无数文人墨客的驻足观赏,如苏轼、苏辙、黄庭坚等,并为寺院景观增添了相应的文化价值。无论是古代文士归隐山林的个体行为,亦或以隐逸思想为初衷的佛教组织,都为鄂州西山的古灵泉寺注入了源源不断的隐逸基因。

3.1 寺院选址——车马之迹不至的幽绝之境

明代造园家计成在其著作《园冶》中说“相地合宜,构园得体”,这是对于园林择址重要性的精辟论述。佛寺园林因其自身的特点及优势,其择址更是在满足佛寺建筑布局的前提下更多地考虑到自然以及社会因素[1]。基址可谓是寺院的根基,千年古刹尽管在历史沿革中屡遭损毁,建筑形制多有修缮变迁,但最初的基址往往能延续至今,并成为山林佛寺最核心的文化原点。

就宏观选址层面而言,湖北鄂州古灵泉寺所处的西山位于武昌(今鄂州)市区西南角[2](图2),北临长江,与黄州赤壁相望;
南濒南湖,并和万顷碧波相连;
东有风台烟树,似绿城环绕;
西有百里樊川,如玉带萦回,湖光山色,风景宜人。立于西山福地的古灵泉寺,其中观层面的选址最终定于白虎、青龙二山夹峙之下的山谷地带,山中灵溪蜿蜒其间(图3)。青龙山,因山形蜿蜒如龙而得名,山下有青龙桥,在灵泉寺左侧,山麓尽处为青龙嘴;
白虎山位于灵泉寺右侧,与青龙山东西相望,灵泉寺居其中,有“左青龙,右白虎”之称,并因白虎山满山皆松树,故又名“万松岭”;
而蜿蜒其中的灵溪在剑石山南麓,沿青龙、白虎二山的夹谷东下,因其下有灵泉,故名灵溪[3]。这样的山水格局对应中国堪舆中四方神兽的传统风水格局,为隐居山林的寺院提供了较好的风水格局(图4)。在山林佛寺确定山体与龙脉后,根据寺院与山体间的位置关系,其微观层面的选址区域可分为山顶区、山坡区与山麓区。古灵泉寺以山麓与山坡的结合区域“坡麓区”作为最终的寺院选址(图5),基址自然环境良好,视野宽广,富有景观层次,交通便利,顺应地形可以营造良好的区域性气候环境(图6)。

图2 《武昌县志》县市图

图3 古灵泉寺风水格局图

图4 四方神兽传统风水格局图

图5 寺庙与山体地段的位置关系图

图6 古灵泉寺周围环境图

基于隐逸思想的本质出发,避世于山林中的佛教寺院即可免受世俗喧扰,开辟相对静谧的修行之所,又具备良好的风水格局以保证隐士有一个相对安逸稳定的隐居环境,以抵抗各种自然风险。综合以上两点,古灵泉寺虽然历经一千七百年的更迭变迁却始终没有离开基于最初的隐逸思想而选择的清凉福地,诵经之声仍如行云流水,成为鄂东南一大佛教圣地。

3.2 建筑布局——依山临壑消隐的浮屠精舍

建筑的布局往往植入特定的文化基因,西方侧重于改造自然以求得茕茕孑立的布局观,而东方的传统建筑考虑更多的是如何融入环境做到包罗万象,营造如“石穿橘橘寒涧,松带层层碧山。怪底不知有寺,磬声裹住云间。”(毕沅《西山寺》)般的天合之境。注入隐逸基因的山地寺院,既要考虑到环境选址的幽绝静谧,又要与山地融合,做到“消隐”于山水的浮屠精舍。

如今的古灵泉寺分为原有“老庙”与后期改扩建“新庙”(图7),从平面布局来看寺庙的殿堂布局大体来说是按照中国传统的院落式布局展开的,即主体沿中轴线展开布局,这基本符合汉传佛寺于两千多年的发展演变中所形成的基本格局,但由于寺院依山而建,考虑到风水之中的四方对位,并结合山脉走向,以致最终寺院的中轴线为坐西朝东的东西走向,这也是隐逸思想中的灵活之处,于避世之中创世,必然要以实际出发,满足一系列功能的排布。

“新三板”市场原指中关村科技园区非上市股份有限公司进入代办股份系统进行转让试点,因挂牌企业均为高科技企业而不同于原转让系统内的退市企业及原STAQ、NET系统挂牌公司,故形象地称为“新三板”。

图7 古灵泉寺平面布局图

在旧庙的改扩建中,依然遵循了原有的空间格局,依山就势,保留东西轴线,增加相应的宗教空间与休憩场所,丰富流线组织,根据当下的使用需要给建筑植入源源不断的时代活力。轴线西侧由坐落于台基之上的寺院山门拉开了古灵泉寺的序幕,步入第一进院落,轴线上为单檐歇山顶的天王殿,南北分别配有三合院形制的财神殿与智颂殊院。第二进院落连接的是大雄宝殿与两侧的斋堂、客堂、僧寮。大雄宝殿坐落在高耸的砖砌台基上,主体建筑面阔七开间,两侧有配殿,配殿上方有角亭,无论是建筑形制抑或庭院尺度均有扩大,成为古灵泉寺的第一个序列高潮。殿后通过一系列台阶坡道通向位于高处的法堂与藏经阁,结合山地高差在序列上增加视线仰角,暗示建筑序列中第二次高潮的到来,增强节奏性且丰富天际线构图。原有的古寺盘踞于山顶之中的最高点,相当于隐逸基因的原点,由上至下呈放射状,通过洗墨池、菩萨泉等一系列人文景观,使新旧寺院过渡自然(表2)。

表2 古灵泉寺重点单体建筑统计表

纵观古灵泉寺建筑群,整体建筑群结合层层山地的跌落特征,依山就势,其中考虑到建筑体量与庭院空间的收放对比,使视线角度与序列节奏得到进一步丰富,为山后的隐逸基因高潮做了一系列铺垫。

3.3 空间营造——林幽曲径通之的前导意趣

山林佛寺的前导空间是由宗教向本土直至世俗逐步演化的体现,是兼具功能性和游览性的空间形式[4]。作为进入寺院前的必经之路,其作用如同文学作品的开篇,完成不同功能空间的过渡转换,通过将寺院前导空间进行组织化处理,从而形成相对丰富、连续、完整的景观序列,使游人自进入之时起,直至通过前导空间的全部行进,完成一系列空间与情绪的变化,为寺院主体建筑埋下种种伏笔,并在游赏的过程中,尽可能延长行进路线,给人以步步入禅的仪式感氛围营造。

“园地惟山林最胜,有高有凹,有曲有深,有骏而悬,有平而坦,自称天然之趣,不烦人事之功”(明 计成《园冶》)。如今的鄂州西山比邻城市道路,作为“城市山林”,其延续了“万树结一绿,苍然成此山。行入山际寺,树外疑无天。”幽绝之境的隐逸基因,又结合当前时代背景植入了相对开敞姿态的前导空间。自西山东门一路向西直至寺院山门,此区域结合寺院前导空间打造了西山公园。公园大致可分为两区:邻近城市干道的东侧区域延续寺院的整体轴线,形成对称规整的市民开放空间,西侧区域则呼应西山原有的“林幽曲径通”的自然意趣,使其融于时代,且回应历史。

东西轴线贯穿的前导空间顺应“起承转合”的空间序列(图8)。“起”自市井,包罗万象,形成拥抱欢迎的姿态,强大的对称轴贯穿其中,是一种均衡的序列之感,植入时代特征,展示当代隐逸之境;
“承”于古今,河流交织,是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对称轴两侧的对称尺度逐渐缩小,最终融于自然之中,完成空间收放,进入到下一个布局自由的意趣空间;
“转”经九曲,别有洞天,在相对自然的景观格局中,尽可能延长游赏路径,于一系列曲径之中回应幽绝之意,丰富视线与空间节奏,逐步引人入胜(图9);
“合”汇古刹,浮屠精舍,最终的端景收合于古灵泉寺,作为上一个前导空间的收尾与下一个建筑序列的开端,以其延续千年的文化基因统摄整体布局。

图8 前导空间“起承转合”空间序列示意图

图9 古灵泉寺前导空间

3.4 景观构图——明珠遗落满川的灵泉古木

景观是建筑群体的重要组成部分,通过景观的布置可以营造独具特色的山水意境,景观可分为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古灵泉寺位于西山之中,具备得天独厚的山水基础,又因历代“人杰”的到来而得以“地灵”,在自然景观的基础上加入了极为丰富的人文景观。

隐逸基因的表征在西山的整体景观布局中往往呈现在组团之间的联结关系。西山景观共划分为四个相对集中的人文景观组团与三个散点布置的自然景观(图10)。人文景观组团分别由古灵泉寺、避暑宫、松风阁、西山庵各成一辐射中心,其辐射区域包括其他单体景观。四个人文景观组团中尤以古灵泉寺为中心的景观组团最大,涵盖景观众多,且与其余三个人文景观组团互相连接呈放射状。落驾坪、退谷深居、雷锋山这三个自然景观各自迤逦,与古灵泉寺遥相呼应。由此看出以古灵泉寺统领全局的景观组团彼此连接,彼此丰富,共同搭建起丰富的景观网状结构。

图10 西山景观结构图

古灵泉寺内部隐逸基因的表征则着重于“水”与“木”的元素提取。这两者兼具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作为自然与人类创造力的共同结晶, 反映山林佛寺独特的文化内涵。“如水无泥,澄静清净”,佛教文化用水质的清净喻指佛性与自性的净洁[5]。寺内共有滴滴、涵息、活水、菩萨四泉,加之黄庭坚洗墨池(图11)共五处。其中尤以东坡先生经常游息之处的菩萨泉(图12)著名。历代文人在菩萨泉多留有题咏,如“一掬清流穿石骨,千秋寒碧浸云烟。每从月色分松影,长共山光照客筵。”(清·释本开《菩萨泉》)第一联说明寒泉对于当地小气候的影响,西山六月无暑气与寒泉有关,第二联所描绘的月夜松影、晴日山光倒映其间,构成镜中画面。如今的菩萨泉于古灵泉寺前崖壁下已开凿成井,水清见底,常年不竭。“寺因木而古,木因寺而神”,古树拥有悠久的历史积淀和浓厚的宗教意蕴,可作为寺院历史发展的见证者。古灵泉寺内银杏拂云,桧柏参天,皆百余年古树。其中位于观音殿西、塔院前有两棵相互依偎的高大银杏树(图13),东边一株高约30m,西边的一株高约27m,直径约1m,巍然挺立。

图11 洗墨池

图12 菩萨泉

图13 银杏树

无论是放眼于寺院外部古灵泉寺统领西山全局的整体构图,还是聚焦于寺院内部延续至今的灵泉古木,既确定了隐逸基因的地位,又使之得以经受时光的考验,历久弥新,成为隐逸基因的见证者。

寺因山而名,山因寺而胜。山林与佛寺相辅相成,两者共同搭建的山林佛教寺院实乃佛教建筑本土化的必然产物,其背后所体现的正是为中华民族开放包容、兼容并蓄、勇于创新的文化精神,它的建筑形制不仅植入中国传统文化,并且已经演变成文化象征,在弘扬宗教中国化与文化强国的时代背景下发挥重要作用。这不仅有助于挖掘山林佛寺最核心的文化内涵和历史记忆,也能对山林佛寺的隐逸基因具有针对性的保护与传承,促进其可持续发展。本文对于加强山林佛寺隐逸基因的深度挖掘与科学表达提供了较为合理、有效的方式。山林佛寺所承载的历史文化积淀深厚,希望兼具山林自然之美与宗教文化之韵的山地佛教寺院及其文化内涵可以得到更多学者的关注。

资料来源:

图1:根据《武昌县志》县市图改绘(鄂州市档案史志局点校重刊.武昌县志.鄂州市档案史志局点校重刊,2004.);

图3:源于《风水理论研究》(王其亨主编.风水理论研究.天津:天津大学出版社, 1992.08.);

图8、图11:根据http://guihuayun.com/maps/index.php改绘;

其余图片均为作者自绘或自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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