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婷岚（贵州师范大学）
装置艺术与传统平面艺术的呈现形式不同。装置艺术是指艺术家将人类日常中的物质，结合艺术家本人所要表达的思想，进行艺术性地选择、利用、改造、组合，还需要在特定的时空环境里展示，从而形成新的艺术语境。以1917 年马塞尔·杜尚所创作的《泉》为装置艺术的首要代表，他便是将一件男用小便池直接在展厅中展示，通过更改语境来完成自己的艺术作品。在此基础上，装置艺术往后的发展中也衍生出许多类型，其中就包含交互装置艺术。
交互装置艺术顾名思义，它在保留装置艺术对展厅的空间需求和语境需求外，更是一种十分重视观者与作品互动，令观者沉浸其中，随之产生体验的艺术形式。大部分交互装置艺术与数字科技、机械等相结合，通过调动观者的五感，即视、听、触、嗅等，实现即时交互，使观者达到全身心的融入。“数学化之父”马歇尔·麦克卢汉曾在他1964 年创作的《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一书中预言：未来数字电子媒介的传播方式，将彻底改变人类的思维方式和生存方式，而交互装置的出现便是如此。
交互装置的出现便是基于新的技术和媒介出现，人类的思维方式和生存方式发生了改变。粗略回想一下艺术史，每个时代的艺术家表现形式，都会因为当下的时代背景，发生思维方式和生存方式的改变，形成新的思潮，影响到艺术家，使艺术也有一定程度的革新。例如19 世纪下半期的印象主义一改以往古典写实的大趋势，而采用构图随意、造型平面化和色彩并置的绘画形式，导致印象主义发生变化有以下三种原因，这三种原因与人类思维方式和生存方式相关：（1）19 世纪哲学上的实证主义导致了文学艺术上的自然主义；
（2）物理科学的发展为印象派提供了色彩理论方面的科学依据；
（3）东西方文化的往来，东方的艺术开始显露于西方艺术家眼前，对西方艺术家摆脱传统，开始新的追求，是一个新的启发。
而在当代艺术体系中，多数艺术家的思维和生存方式更是发生了百年未见的巨大变化。首先如今的艺术家处于一个各国文化更加频繁交流的时代。艺术家通过电脑、手机等通信设备，可以即时与国外艺术家沟通交流；
还可以通过网络的各个平台观看到千里之外的艺术作品和学习交流不同的艺术理念，紧跟时代的艺术思潮。其次网络带给艺术家的不只是艺术相关的交流和学习。除却艺术内容，艺术家还可以通过网络，便捷地与不同生活环境，或是身处各行各业的人交流和学习，从其中汲取养分，成为艺术家创作的灵感源泉。大量的、不断的文化洗礼和知识获取，使得当代的艺术家成为具有多变性与多元性的“斜杠”艺术家，导致他们不满足于传统艺术所表现的单一形式，需要寻找更加综合和多元的艺术表现形式。而交互艺术的出现大大满足了艺术家的需求。
数字电子媒介的传播方式改变的也不仅仅是艺术家的思维方式和生存方式——它还改变了观众。不只是艺术家通过网络可以看到千里之外的艺术魅力，观众也可以。网络信息的发达丰富了观者对艺术的视野和了解，知识水平及鉴赏能力也在提升。他们通过观看艺术，更想了解艺术背后的理念，拉近和艺术的距离。而交互装置可以给观众带来更为沉浸的体验，一定程度上消除了观众和艺术的距离感。
于是在当代的艺术展览中，交互装置成了展览的常客，交互装置除了可以丰富艺术家的作品呈现形式外，还使展览具有多样性。其中大部分研究交互装置的艺术家以数字媒体交互艺术的形式呈现自己的作品。数字媒体交互艺术是以人机相互作用为基础的艺术形式，是人和虚拟事物交往的直观行为反映，适应人类数字化、机器智能化的双重需要而出现。
数字媒体交互艺术是一种具有很大的发展空间的艺术形式。艺术家可以根据自己构思的艺术品所需要的效果，通过数字媒体来完成。洛杉矶艺术家尼尔·门多萨（Neil Mendoza）以动态艺术和装置艺术出名。门多萨的大部分作品都通过计算机技术和机械装置相结合来实现。他的作品《Robotic Voice Activated Word Kicking Machine》是一件将语言自动转化为文字的机器。作品由四个喇叭、一只机械脚和投影的图像组成。喇叭分为两组，一组是现实向虚拟转换的喇叭，观者从地面较高的喇叭说出一段话发送到虚拟世界，这段话里面的单词会即时可视化，并从墙面投影图像中的喇叭里面弹出来。部分弹出来的单词会落在喇叭旁的机械脚上。机械脚会将落下的单词踢进投影图像另一组虚拟向现实转换的喇叭，这些进入喇叭的单词又会通过地面较低的喇叭转换成声音传送回现实世界。门多萨的这件作品，使观者通过自己的体验去探索虚拟和现实，是成功与数字媒体结合形成交互艺术的作品。
交互艺术作为当代的先锋艺术，它具有深不可量的发展前景。但交互装置之所以能在当代展览中存在，是因为它对于当代展览存在着巨大的价值。本文中，将交互装置对于当代展览的价值具体分类为以下三种——商业价值，社会价值，学术价值。
（一）交互装置在当代展览中的商业价值
艺术展览作为联系艺术家与公众的重要平台，但以往除了少部分艺术爱好者之外，大部分公众并不会为了艺术展产生消费行为。这是由于长期以来，大众能了解艺术的渠道不多。而不了解艺术的大众会认为艺术是高深莫测，且令人望而却步的。但交互艺术的交互性质会拉近与大众的距离，并因其产生的商业价值，也会大大推动艺术展的发展。
一方面是交互装置具有可宣传性。首先当代展览本身就具有商品的属性。并且随着时代发展，大部分人群的生活达到了温饱、安定的状态。根据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在生理需求与安全需求被满足后，就到了第三层——情感和归属的需求。并且随着网络社交平台的兴起，不少艺术爱好者在平台上分享关于艺术展览的话题，并对展览进行多方面的分析。艺术展成了热门的话题。在一定程度上提供了公众了解艺术展览的环境，增加了公众对当代艺术展的好奇和关注。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展览出品方也会积极展现当代艺术的魅力，如通过邀请媒体、网红大V 来观展，联合媒体、营销号等行为宣传展览，增加展览的知名度，随之引发公众的从众心理，形成拍照“打卡”的行为。
交互艺术对于当代展览的宣传优势，在于它的互动性和沉浸式体验，会让观众产生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心。观众通过亲身体验后，引起了强烈的情感共鸣，从而满足观众的情感和归属需求。随后观众真情实感的体验反馈，也能让观望的观者心动，使展览的宣传再上一个层次。
另一方面，交互装置具有时空性。通过平台，公众了解到交互装置的展览形式与传统形式的艺术展览大为不同。传统形式的艺术展览，主要以架上绘画作品等静态作品的展出为内容，将画作分类排列，借助展厅墙面或展台在展厅中，仅给观者提供视觉享受。而交互装置为主的艺术展览，它的展览形式是装置作品与展览空间相互协调，形成独特的观展空间，并与观者产生互动。也就是说交互装置不只是单纯让观者欣赏作品，还通过和观者互动带来特别的沉浸式体验。而对于互动带来的沉浸式体验来说，观者切实抵达现场与作品互动就显得尤为重要了。毕竟通过间接了解的体会与切身的体验是全然不同的。交互艺术的意义也在于观者的亲身体验，这样才能拉近作品与观众的距离，令其深刻感受到作品带来的震撼。
而且除了为展览本身消费之外，不少展览出品方还开发出周边产品，观者也愿意为了纪念特殊体验，产生二次消费的行为。
（二）交互艺术在当代展览中的社会价值
中外古今的思想家和文艺家们曾经从各种不同的角度来研究和分析艺术的功能，发现艺术具有教育功能、娱乐功能、智力开发功能、心理平衡功能等许多社会功能。由此可见，艺术本就具有不同的社会功能，为社会带来价值，而当代艺术有着更为充足的社会条件来展现这一价值。
艺术发展至现在，已经不再是记录或者如实再现客观对象的工具。艺术成为艺术家表达自我思想的重要途径。艺术家在创作作品前的构思，是来源于自己日常生活的积累。而艺术家的生活又离不开其所生活的社会背景。因此当代艺术家所表达的思想，也与当下的社会有所关联，也最容易与当下的观者产生共鸣。
当代艺术家比以往的艺术家具有更强的社会属性，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当代艺术家在成长的过程中，除了自己周围的生活圈子，还能通过网络等便捷途径，了解到社会更丰富的面貌。二是如今的社会制度和教育使当代艺术家与社会的黏度更强。身处社会之中，艺术家切身感受到了社会生活的种种不易。令部分艺术家认为自己有责任，有义务为了社会变得更好，去反思，去创作一些具有批判性思维的作品。
交互装置作为当代艺术，部分作品也蕴含着艺术家对社会的批判思维。并且能通过自身特有的沉浸式体验，使观众更为强烈地感受到艺术家所要表达的思想，从而引发观众思考。当艺术家对社会的批判和反思开始传播，就会对社会形成一定的影响。
艺术家对社会的思考，也会影响到展览的策划。于是当代展览在策划之际，会根据展览所要表达的社会主题挑选作品，在统一的主题下，作品与作品之间的思想连接加深，让观众从不同作品的不同角度去思考相关的社会话题。这是因为作品之间与展览话题的环环相扣，和交互装置的沉浸体验，两者强强联合，使大众在展厅中除了欣赏艺术之美和体验作品外，还会引发人们对社会环境的思考，使当代展览具有更深层次的社会意义。
（三）交互艺术在当代展览中的学术价值
在艺术的发展过程中，随着每个时代社会生活的不同，便会引起人们思想和感情的变化，这必然会带来艺术学术上的创新。因此交互艺术作为当代艺术的先锋，首当其冲带给当代展览的学术价值就是创新。
交互艺术的出现，丰富了作品的呈现形式。艺术家可以借助数字媒体、机械、科技等技术，形成动态的作品，通过与观众互动来加深作品的理念。在展出时，还会与展厅空间互动，甚至超出展厅的空间进行互动，做到丰富展览形式。如利用VR 技术来呈现作品的方式。VR 的呈现方式又分模拟环境、感知、自然技能和传感设备等方面。其中传感设备的呈现方式是艺术家通过计算机生成了一个虚拟世界，而世界会是一个实时动态的三位立体逼真图像。传感设备会占据观者视觉、听觉、嗅觉、力觉、运动等感知，将观者带入艺术家编造的虚拟世界。随后通过观者不同的动作，触发提前编好的程序，然后反馈到观者的视觉、听觉和嗅觉等，使观者完全沉浸于作品之中。这既实现了与观者互动，又扩大了展厅的空间，使当代展览对于空间多了另一种诠释的可能。
交互艺术还丰富了当代展览的观展方式。传统的展览观者只需要漫步在展厅中，用眼睛去欣赏美。如上文提到的VR，观者除了视觉，还联动了听力、嗅觉、力觉、运动等。但最重要的改变是观者角色的改变。这是因为交互装置与传统艺术有一个极大的不同点，那就是反复提及的互动体验。交互装置只有在访客的参与获得了反馈的条件下，交互艺术才真正做到实至名归。因此观众在交互装置需要互动才能完成的前提下，从以往单纯的作品的欣赏者，变成了展览参与者，甚至是艺术作品的创作者。
交互艺术在当代展览中并不仅仅是给艺术学带来学术价值，其他学科也能在展览中获得学术价值，比如心理学。在20 世纪60 年代美国就已经成立了专门的艺术治疗组织主张用艺术手段对治疗过程加以辅助。直至现今，经过约半个世纪的发展，艺术治疗已经成为一种较为完备的矫正非理性行为和重塑理性思维的有效手段。但极少部分人愿意去尝试和了解艺术在心理疗愈中的作用。而有心理疗愈作用的交互装置，在走进展厅后，一是通过语境的转变，能让大众放松身心，慢慢接受和了解艺术疗愈，二是为艺术疗愈的研究提供了更多的样例。
在交互装置带来的各种价值下，会不断推动交互装置在当代展览中的发展和占比。如商业价值会为展览带来可观的投资，促使交互装置频繁出现在当代展览现场；
社会价值会让展览在社会上占有言论地位，令人们注意到艺术展在社会上的重要性；
学术价值则会吸引更多艺术家创作出新的作品，推动展览形式和内容都丰富多彩。
但在这些价值吸引的背后，也会带来一定的弊端。在展览出品方为了追求交互装置带来的商业利益时，会做出不当的行为。如在策展期间故意制造与展览本身无关的热点，或用周边等吸引观众，产生“打卡”行为。这会缺乏对观众观看艺术展的正确引导，吸引许多不了解艺术和不客观对待艺术作品的观众对艺术和艺术展产生误解，从而导致艺术展口碑下滑。展览出品方还会为了更好地卖座，缺失对艺术的坚持，强行迎合大众审美，使展览失去独立的艺术性。
再看社会价值，交互艺术确实能增强展览的社会性，但有关社会的话题都相对复杂，可以说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如果策展人或者艺术家，只是单纯追着社会热点话题博得大众关注，并没有全面深入地了解相关话题，分析社会热点话题形成的背景。长此以往暴露自己对话题的片面了解，可能会引起反面效果。或是通过艺术表达自己观点时，诠释得不到位，令观众获取了错误的信息，造成错误的价值观传播。交互装置与数字、科技等的结合，给艺术家带来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和丰富的空间，增加展览的互动性。但部分展览会过于注重与观众的互动，或去追求科技的体验感与高级感，使艺术展变成了科技馆，导致本末倒置。并且与数字媒体和科技结合的艺术作品，造价成本不低，在展厅长期展出，维护也是重要的问题。在与其他学科的合作上，有时候只是打着其他学科的幌子，但其实对于其他学科并没有相关专业知识支撑。导致展览学术知识不强，美学呈现也不到位。为了交互装置有更好的发展前景，在商业价值、社会价值以及学术价值上。应该要规避其短处，发扬其长处。通过网络营销推广，可以增加展览的曝光，吸引大众走入展场。但是宣传时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要为了一时的热度进行不合理的宣传。应在宣传时多以展览内容为重点，解说和介绍展览内容，正确引导大众观展，通过展览本身的内容去吸引观众。这样的展览才会有口碑，让观展后的观众口口相传，虽然成效慢，但长期来说更能使展览保值。策展时还要兼并艺术性和大众的审美需求，适当增加学术内容，不要顾此失彼。还可以通过开讲座、论坛等行为辅助观者理解展览，提高观者审美。
在结合社会话题策展时，策展人首要任务就是全面深入了解话题形成的原因。这就需要策展人做大量的功课，阅读相关资料和书籍，研究话题形成的根本原因。有着大量资料作为基础的展览才能令观者产生共鸣，并且在沉浸的氛围中，和艺术家一起思考和批判社会现状。结合交互装置传达对社会话题的看法，要注意表达的程度，不要故弄玄虚。可以通过展签等合理介绍作品的概念。
在追求交互装置所带来的互动和科技体验时，策展人和艺术家需把追求作品的美学放在首位。在与其他学科结合时，应多咨询相关人士，查阅相关文献，做到理论知识扎实。策展时也要注重艺术展是为艺术服务，注重展览的美学体验。
交互装置与当代展览的结合，通过带给当代展览的不同价值，推动和普及艺术的发展。响应当代人人皆可欣赏艺术，参与艺术的观念。虽然在追求交互装置带来的价值同时，会步入误区，但只要艺术界还在发展，就会螺旋式前进，找到正确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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