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华铨，柳金峰，孙 昊，赵万玉，张文涛
（1.中国科学院山地灾害与地表过程重点实验室，四川 成都 610041；
2.中国科学院水利部成都山地灾害与环境研究所，四川 成都 610041；
3.中国科学院大学，北京 100049）
森林火灾过后，植被焚毁、土壤结构破坏，火烧迹地出现松散物源增多、土壤渗透系数下降、易蚀性增大等特征，泥石流暴发频率激增，即使是非泥石流地区也容易暴发泥石流灾害[1-3]。此类泥石流具有降雨阈值降低、暴发频率高、细颗粒含量增多等特征[4-5]。凉山地区地形条件复杂，森林覆盖率高，气候条件特殊，森林火灾频发，而后在降雨作用下，泥石流次生灾害屡次暴发，严重威胁下游居民生命财产安全。
2020 年3 月28 日，凉山州木里县项脚乡暴发森林火灾，严重破坏项脚沟流域中、上游植被，受森林火灾及山地地区短时强降雨共同激发作用，2020 年6—7月，项脚沟各支沟多次暴发泥石流[6]。2021 年7 月5日，凉山州木里县项脚乡遭受暴雨袭击，导致项脚沟再次暴发大规模泥石流，泥石流固体冲出物规模达162×104m3，造成186 间房屋不同程度受损，173 头牲畜死亡，毁损通乡路2 km。
本文以“7•5”项脚沟特大型泥石流灾害为研究对象，通过野外调查、取样分析、参数计算等手段，分析本次泥石流形成条件、形成过程及运动特征，并提出了相应防灾减灾建议。
项脚沟位于四川省木里县东南边缘，地处青藏高原东南缘，为小金河一级支流。流域类似“脚掌”形状，面积约为78.11 km2，主沟长约14 km，主沟纵长约7.85 km，平均纵坡降112 ‰，流域海拔1 880～4 180 m（图1）。项脚沟流域地势北高南低，属高山深切峡谷地貌。流域自上而下共发育10 余条支沟，其中李子坪沟、甲尔沟等支沟较发育，断面呈“U”字型；
宋家沟、香樟湾沟等支沟，沟道狭窄陡峭，为典型的“V”字型沟道。
图1 研究区域示意图Fig.1 Schematic diagram of the study area
项脚乡位于流域下游，该乡共有居民约3 600 人，主要沿主沟中下游分布，两岸居民的生产活动受泥石流灾害影响严重，主要通过沟道两侧防洪堤缓解泥石流灾害（图2）。
图2 项脚沟下游区域示意图Fig.2 Schematic diagram of the downstream area of Xiangjiao gully
项脚沟流域属典型亚热带西南季风和高原气候，呈现出冷热两季交替、干湿两季分明，年温差小、日温差大、辐射强烈、无四季区分等气候特征，多年平均气温14.0 °C，年均降雨量800～1000 mm，集中在7—9 月。地层以三叠系西康群及二叠系中统地层为主，石炭系、志留系亦有分布，岩性主要为变质砂岩、砂板岩、硅质板岩、大理岩及结晶灰岩夹层、碳质板岩、碳板岩、变质玄武岩及少量千枚岩[5]。
通过对项脚沟泥石流形成条件的研究分析，发现本次泥石流灾害主要受森林火灾所控制，即在森林火灾作用的基础上，受陡峭地形及短时强降雨共同作用而导致了这场特大型泥石流的暴发。
2.1 降雨条件
为研究本次降雨的降雨特征，本研究从中国气象数据网国家气象科学数据中心收集了相关降雨数据。图3 为本次泥石流暴发前后最大降雨点的雨量统计图，从图3 可见：影响本次泥石流的降雨是从7 月4 日19:00 开始，到5 日23:00 结束；
整个降雨过程可分为前后两场：第一场从4 日19:00—5 日06:00，共持续12 h，峰值降雨量为17.78 mm/h，累计降雨量达43.14 mm；
第二场从5 日16:00—23:00，共持续8 h，降雨峰值出现在19:00 左右，峰值降雨量达77.84 mm/h，累计降雨量达141.60 mm。从降雨强度分析，前场降雨强度小持续时间长，后场降雨强度大持续时间短，临界降雨强度达77.84 mm/h，因此，本次泥石流由前期降雨和短时强降雨共同作用下暴发。
图3 项脚沟泥石流累计降雨数据Fig.3 The accumulated rainfall data of debris flow in Xiangjiao gully
2.2 火灾作用
为探究此次森林火灾对项脚沟流域的破坏情况，文中选取了日期分别为2020-03-20 和2020-05-07 的两期Landsat8 多光谱遥感影像进行解译，通过计算火烧前后植被差异归一化燃烧指数（NBR），并通过现场调查校核植被燃烧情况，将研究区火烧烈度划分未过火、轻度过火、中度过火和重度过火4 个等级[7-9]，计算公式为：
式中：nir——近红外光波段所占面积/km2；
swir——短波红外光波段所占面积/km2；
NBRpre——火灾前的归一化燃烧指数；
NBRpost——火灾后的归一化燃烧指数。
遥感解译结果如图4 所示，项脚沟流域受火灾破坏严重，过火面积达74.61%，其中轻度过火区面积占比约16.64%，中度过火区面积占比为27.63%，重度过火区面积占比为30.34%，即高烈度火烧区（中度过火区+重度过火区）面积达57.98%。从分布情况上看，流域未过火和轻度过火区域主要分布于沟道下游、流域沟道地带及流域边缘的高海拔区域，对泥石流的暴发影响轻微；
高烈度过火区主要分布于流域上游汇水区，地表草本、灌木皆被焚毁，大片乔木被焚毁倒伏，仅少量残留。由于土壤结构遭到破坏，坡面表层出现明显裸露灰烬泥沙松散层，因而高烈度火烧区通常是火后泥石流坡面侵蚀物源的主要供给区域[10-11]。此外，高烈度火烧区内残留大量烧毁树干，这些枯枝的增加导致泥石流堵溃效应明显，泥石流流量激增，侵蚀作用强烈。因此，森林火灾导致植被缺失、枯枝数量增加，为本次特大型泥石流奠定了物质基础。
图4 项脚沟流域火烧烈度分布情况Fig.4 Fire intensity distribution map of debris flow at Xiangjiao gully
2.3 地形条件
项脚沟地形复杂，具有上陡下缓的特点。流域平均坡度为25.67°，陡峭坡面（15°～30°）占总面积57.69%，极陡坡面（>30°）占总面积的30.05%，主要分布各支沟上游形成-流通区，与高烈度火烧区基本重合。在耦合作用下，形成区坡面松散物质及烧毁倒伏树干极易在暴雨径流的冲刷下进入沟道，从而导致堵溃，扩大泥石流规模；
同时，流通区沟床纵比降大、沟道狭窄，导致泥石流流速加快，侵蚀作用强烈，造成两岸失稳坍塌，进一步扩大泥石流规模。因此，流域陡峭地形为此次泥石流汇流、冲刷和侵蚀奠定了有利的动能基础。
2.4 物源条件
根据遥感解译和野外调查，本次泥石流的物源主要来自高烈度火烧区的灰烬泥沙松散层物质、早期崩滑堆积物源、历史泥石流沟道堆积物源及沟道侵蚀引发的岸坡崩滑物源等，物源类型：坡面侵蚀物源、崩滑型物源及沟道堆积型物源。如表1 所示，项脚沟松散固体物质储量约为1 351.39×104m3，其中可直接参与泥石流活动的动储量约为349.58×104m3，占总物源储量25.9%，坡面侵蚀型物源动储量约为146.68×104m3，占总物源动储量42%，崩滑型物源动储量约为113.88×104m3，占总物源动储量32.6%。因此，坡面侵蚀型物源、崩滑型物源是本次项脚沟泥石流的主要物源补给来源。
表1 项脚沟泥石流物源统计Table 1 Statistical table of physical sources of debris flow in Xiangjiao gully
3.1 泥石流形成过程及危害特征
火后泥石流主要有两种启动方式：坡面径流冲刷和降雨入渗引起的浅层滑坡[2-4]。通过野外实地调查，本次泥石流具有坡面径流冲刷引发的火后泥石流特征，结合降雨过程，本次泥石流形成过程可以分为：雨水入渗阶段、坡面冲刷阶段、沟道侵蚀阶段和滑坡堵溃阶段。
雨水入渗阶段：此阶段降雨强度小，持续时间长，雨水下渗，坡面土体趋于饱和，孔隙水压增大，土颗粒摩擦剪力降低，土体强度降低。
坡面冲刷阶段：由于形成区地形陡峭，大量灰烬及松散物质分布，且前期降雨入渗导致土体结构性减弱，因此，此阶段暴雨径流冲刷坡面，裹挟坡面松散物质，并在低洼区域汇聚，侵蚀沟道，形成小冲沟（图1a）。
沟道侵蚀阶段：此阶段暴雨径流继续冲蚀下切，裹挟冲沟两岸物质，逐渐形成泥石流。冲沟物质在主沟上游汇聚后，流量与侵蚀能力激增，沟道下切严重，造成岸坡坍塌，大量崩滑物源与烧毁树干进入沟道，引起沟道堵塞，在沟内形成多处不稳定堰塞体（图1b）。
滑坡堵溃阶段：在强降雨作用下，沟内多处堵塞体溃决，泥石流流量激增，岸坡侵蚀效应加剧，更大规模的岸坡坍塌导致大量滑坡物源进入泥石流中，扩大泥石流规模（图1c）。
本次泥石流灾害对下游村寨破坏严重，泥石流沟床侵蚀强烈，导致沟道两岸形成大量坍塌滑坡，冲毁公路桥梁，导致交通中断（图1d），主沟中下游沟道宽阔，坡度平缓，大量巨石、漂木散落分布（图1e）。造成沟道下切、河道拓宽（图1f）。泥石流堵塞中下游沟道，导致大量泥石流冲刷沟道两岸，冲毁下游大量房屋、农田（图1g）。
3.2 泥石流堆积特征
在实地调查过程中发现，泥石流沉积区碎石块石含量较高（图1e），最大块石长3.5 m，宽2.7 m，高1.9 m，且大量烧焦树干、树枝散落分布，受火灾影响明显。从泥石流沉积区（S1—S6）采集了6 个泥石流样品（图2），土样经过烘干、称重后，在室内实验室进行筛分，这些样品中的粗颗粒（>2 mm）含量比较高，占65.3%～75.3%；
细颗粒（<0.05 mm）占1.3%～4.2%（表2）。根据泥石流沉积样品的筛分试验结果，采用余斌[12]公式计算本次泥石流容重 (γd)，公式如下：
表2 泥石流颗粒分布及容重计算表Table 2 Summary of particle distribution and bulk density of debris flow at Xiangjiao gully
式中：γd——黏性泥石流的最小容重，2.0 g/cm3；
γ0——泥石流的最小容重，1.5 g/cm3；
P2——>2 mm 的粗颗粒的质量占比/%；
P0.05——<0.05 mm 的细颗粒质量占比/%。
结果表明，泥石流容重范围为1.831～1.930 g/cm3，属黏性泥石流。
3.3 泥石流运动特征计算
利用形态调查法实地调查中在下游沉积区测量了5 个泥痕断面（图2），这些断面分布代表了主沟及下游4 条主要支沟出口处的泥石流运动特征。采用黏性泥石流公式计算流速（Vc），形态调查法计算本次泥石流流量（Qc）[12-16]：
式中：Vc——泥石流断面平均流速/（m·s-1）；
1/n——粗糙度系数；
Rc——计算断面水力半径/m；
Ic——水力坡降；
Qc——断面泥石流峰值流量/（m3·s-1）；
Sc——泥石流实测断面面积/m2。
利用雨洪法主要计算主沟下游出口处流量（断面D1），通常假定某一重现周期的泥石流洪峰流量（Qc）与暴雨洪水的重现周期一致，从而计算出相应的泥石流洪峰流量[17]，相关公式如下：
式中，Qw——清水流量/（m3·s-1）；
ψ——洪峰径流系数；
i——最大平均暴雨强度/（mm·h-1）；
F——集水面积，取54.7 km2；
s——暴雨雨力/（mm·h-1）；
n——暴雨公式指数；
t——流域汇水历时/h；
Dw——堵塞系数，考虑到火灾扰动作用及岸坡崩塌滑坡对沟道的堵塞情况，堵塞系数取值在2.1～2.5。
φ——泥石流泥沙修正系数，公式如下：
γw——清水容重，取1.0 t/m3；
γH——泥石流固体物质容重/（t·m-3）。
计算结果如表3、表4 所示，根据形态调查法结果，各断面流速（Vc）较高，介于7.22～8.44 m/s，说明沟道上游地形为泥石流的暴发提供充足动能；
峰值流量（Qc）为110.28～759.08 m3/s，说明在充足水动力作用下，泥石流侵蚀作用强烈，侵蚀坡面物质、造成沟岸坍塌，进而裹挟大量物质形成大型泥石流。结合形态调查法和雨洪法计算结果，主沟下游出口处流量（断面D1）的峰值流量对应重现周期为百年一遇。
表3 泥石流运动特征参数Table 3 Summary of the movement characteristics parameters of debris flow
表4 不同重现周期下断面1 流量Table 4 Flow rate at cross-section #1 under different recurrence frequencies
本次泥石流为火后由暴雨径流侵蚀沟道所引发的泥石流，此类泥石流常常在火灾过后2～3 a 内，植被及土壤疏水性恢复到原来水平前暴发[18-22]。在野外调查中发现，目前流域内地表植被正逐步恢复，考虑到地表植物对土壤具有固结能力，且火灾后暴发的多次泥石流灾害对灰烬层松散物质的消耗，可以推测未来流域土体结构将逐渐变强，坡面侵蚀效应逐渐减弱。此外，由于各次泥石流对沟道的强烈侵蚀作用，造成主沟上游及支沟沟道内出现大量崩滑型物源，同时为后续沟道两侧松散物源失稳滑坡提供了有利的临空条件。因此，结合项脚沟泥石流的发展趋势及发育特征，可以推测流域未来的主要物源补给方式将会从坡面侵蚀物源转化为崩滑型物源。考虑到主沟上游及支沟沟道内仍存在大量坡面侵蚀物源和沟岸崩滑物源残留，流域内物源动储量达349.58×104m3，在一定的降水条件下，项脚沟仍有再次暴发大型泥石流的可能，对沟道下游居民的生命财产安全造成威胁。
因此，为保证项脚乡下游居民生命财产安全，缓解项脚沟泥石流危害，结合项脚沟泥石流的发展趋势，建议采用综合减灾措施，在上游形成区通过撒播草种、修建生物谷坊工程等措施，控制坡面侵蚀、抑制泥石流启动；
在主沟流通区通过修建透过型拦砂坝、挡土墙等工程措施，稳定河道和边坡，控制流水侵蚀，减少泥石流流量；
在下游防护堤的基础上修建排导槽，提高下游沟道泥石流泄洪能力。
（1）基于对此次泥石流形成条件的调查研究，此次泥石流的临界降雨强度为77.84 mm/h，森林火灾过火面积达74.61%，高烈度火烧区面积达57.98%，且与陡峭坡面相重合，因此本次泥石流主要由森林火灾、陡峭地形及强降雨共同作用下暴发。
（2）结合降雨特征和野外调查结果，可判断此次泥石流为暴雨径流冲刷引发的火后泥石流，其形成过程可分为雨水入渗阶段、坡面冲刷阶段、沟道侵蚀阶段和滑坡堵溃阶段。
（3）由于森林火灾的扰动，项脚沟泥石流发育，流域内存有大量松散物质，松散固体物质储量约为1 351.39×104m3，动储量约为349.58×104m3，坡面侵蚀型物源动储量约为146.68×104m3，占总物源动储量42%；
说明森林火灾对泥石流的物源供给条件影响显著。
（4）本次泥石流容重范围为1.831～1.930 g/cm3，为黏性泥石流，各断面流速在7.22～8.44 m/s，峰值流量在110.28～759.08 m3/s。结合雨洪法和形态调查法结果分析，本次泥石流重现周期为百年一遇。
（5）基于对项脚沟泥石流的发展趋势及发育特征的研究，认为流域未来的主要物源补给方式将会从坡面侵蚀物源转化为崩滑型物源，且仍有可能暴发大型泥石流，结合流域现状，提出了上游固坡、中游调控、下游排导的防治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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