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巧铃
(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重庆 401331)
唐代以前,涉及商业题材的诗歌作品寥寥无几。
入唐以后,涉商诗的创作数量与日俱增,唐代涉商诗的创作代表是白居易, 其涉商诗数量最多,而且颇有价值。
目前关于白居易涉商诗的研究主要有以下几篇:叶琦的《白居易和陆游的涉商诗比较研究》[1]重在分析二人涉商诗异同及原因;
张卫婷《唐代商贾诗研究》[2]考察了白居易部分涉商诗中的商贾形象;
胡洋《中晚唐涉商诗研究》[3]和徐勇《论唐代商业题材的诗歌》[4]分析了白居易涉商诗创作数量多的原因;
田丰娟在《唐代涉商诗研究》[5]中统计了白居易涉商诗的数量。
由上可知,学界对白居易的涉商诗虽有关注,但未涉及其诗的独特性及价值。
有鉴于此,本文试对历代涉商诗进行综合考察,进而分析白居易涉商诗的特点及价值。
白居易的涉商诗内容丰富, 可分为两大类型:一是书写涉商人物;
二是书写商品、店家及市场,真实记录唐代商业面貌。
(一)书写涉商人物
白居易涉商诗中的人物主要有三类:
小商贩、职业商人及诗人自己。首先,白居易涉商诗的主要书写对象是小商贩。如“江童持网捕将去,手携入市生卖之”[6]647、“适有鬻鸡者,挈之来远村”[6]399中卖鱼的江童、卖鸡者。
此外,还有采地黄者、卖炭翁、卖薪女、卖松者等。
与职业商贾相比,这些小商贩无权无势,多贩卖农副产品。
对于这些弱势商贩,白居易常给予同情,如《食笋》云:“山夫折盈抱, 抱来早市鬻。
物以多为贱, 双钱易一束。
”[6]380写山夫于江州产笋盛地,早早地挖满竹笋到市场贱卖,白居易虽未置评,但字句间流露出诗人对山夫辛勤劳动而获利甚微的同情。
不过,白居易并非对小商贩皆予以同情,对于一些只顾求利、毫无仁心的小商贩也会加以嘲讽:“况当率税时,颇害农桑事。
独有佣舟子,鼓枻生意气。
不知万人灾,自觅锥刀利。
”[6]76
另外,白居易涉商诗中还涉及对职业商贾的描写,这类作品虽不多,但能反映出白居易对职业商贾也有同情心。“当文人将其人道主义精神转用于观察和表现商人时,自然会留意到商人们经商的辛苦和危险, 以及他们所碰到的各种麻烦,并把这一切表现在文学之中”[7]94-95。
经商常面临着遭遇交通事故、自然灾害、强盗猛兽等风险,甚至可能血本无归、客死异乡。
白居易对商人经历的种种困苦予以同情和理解,如《不如来饮酒》云:“雪霜行塞北,风水宿江南。
藏镪百千万,沉舟十二三。
不如来饮酒,仰面醉酣酣。
”[6]899商贾常年南征北走与亲人分离, 饱尝离别相思之苦, 于是诗人与商贾产生共鸣:“交流迁客泪,停住贾人船。
”[6]1056当然无论是小商贩,还是大商贾,只要是奸商,白居易都会进行抨击。《新唐书·食货志四》载:“盐估益贵,商人乘时射利,原乡贫民困高估,至有淡食者。
”[8]1377面对这种现象,白居易作《盐商妇》云:“胥作盐商十五年,不属州县属天子。每年盐利入官时,少入官家多入私。官家利薄私家厚,盐铁尚书远不知。
”[6]241该诗揭露了奸商之所为,并对其进行批判。
最后,诗人自己也是其涉商诗中的常客。《东坡种花》中“持钱买花束,城东坡上栽”[6]599,直接写自己持钱买花之事。《晚春沽酒》中:“卖我所乘马,典我旧朝衣。
”[6]319诗人通过典衣、卖马以沽酒寻欢,诗人还写了自己“十千一斗犹赊饮”[6]1988的赊账行为。
(二)记录商业面貌
唐代商品经济繁荣,表现之一就是商品种类繁多。元稹有诗:“求珠驾沧海,采玉上荆衡。北买党项马, 西擒吐蕃鹦。
炎洲布火浣, 蜀地锦织成。”[9]268可见这一时期商品种类之丰富。白居易诗也涉及多样化的商品,如房屋田产,“从此万缘都摆落,欲携妻子买山居”[6]1004、“风雨坏檐隙,蛇鼠穿墙墉。
人疑不敢买,日毁土木功”[6]9;
应季的新鲜蔬菜如“晓日提竹篮,家僮买春蔬”[6]70;
各类花卉树木,如“但有购花者,不限桃李梅”[6]380、“一束苍苍色,知从涧底来。
属刂掘经几日,枝叶满尘埃”[6]472;
禽类生鲜如“江童持网捕将去,手携入市生卖之。我本北人今谴贬谪,人鸟虽殊同是客”[6]647、“青青芹蕨下,叠卧双白鱼”[6]70;
还有药物如“卖药向都城,行憩青门树”[6]69;
酒在唐代市场中更是常见,除了寻常酒酿,白居易也写地方特色酒,如《杭州春望》“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6]1364,所写的梨花酒是杭州特产。白居易涉商诗所描写的水果、胡饼小吃、木炭薪柴等商品都见于唐代市场。
除了商品种类繁多,白诗还透露了商品的价格、市场需求等信息。
史料记载:“京师贵游尚牡丹三十余年矣。每春暮,车马若狂,以不耽为耻。
”[10]45白居易于《买花》诗中记录了相同的情形:“帝城春欲暮,喧喧车马度。
共道牡丹时,相随买花去。”[6]96可见牡丹市场需求量大,而且消费群体是京城贵游。
此外,该诗还提及不同颜色的牡丹价格不一,但总体价格昂贵:“贵贱无常价,酬直看花数。
灼灼百多红,戋戋五束素”“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
此外,牡丹娇贵,培植养护方式亦较繁琐“上张幄幕庇,旁织笆篱护。
水洒复泥封,移来色如故”,尽管护花如此繁琐,花商仍乐此不疲,说明有利可图。
白居易的涉商诗对唐代的店家也有描述。
旧时交通不便,有人员流动就有食宿需求,因此各类店铺纷起,为人们提供食宿便利。
白诗中描写最多的是酒店:“泊处或依沽酒店,宿时多伴钓鱼船。”[6]1329酒店除了提供酒饮,还制作一些特色食物,如在寒食节制作枣团:“寒食枣团店,春低杨柳枝。酒香留客住,莺语和人诗。”[6]3855除酒店之外,白诗也写设立在偏僻郊野的客店,如“行子孤灯店,居人明月轩”[6]478、“野店东头花落处,一条流水号罗敷”[6]2212等。
白诗中还有对专门的食品店铺的描写:“寄与饥馋杨大使, 尝看得似铺兴无。
”[6]164“铺兴”是当时有名的胡麻饼店。
白诗是对唐代市场面貌的真实记录。
例如“山夫折盈抱,抱来早市鬻”[6]380,写江州地区行早市;
“灯火穿村市,笙歌上驿楼”[6]1387,描写了望驿楼夜晚的热闹场景。
不过,据《唐六典》记载:“凡市以日午,击鼓三百声而众以会;
日入前七刻,击钲三百声而众以散。
”[11]543-544说明唐时行市有明确的时间规定,而白诗则说明在长安之外,市场开放的时间较为宽松,此时早市、夜市虽远不及宋代发达,但突破市场时间限制的情形已苗头初露。
除了“早市”“村市”外,其诗还记录了根据交易地点在水边而得名的水市:“水市通阛阓,烟村混舳舻。
”[6]965有根据市场开放间隔而形成的亥市:“亥市鱼盐聚,神林鼓笛鸣。”[6]1139白诗对宫市的描写最为真切,其《卖炭翁》自注云:“苦宫市也。
”《顺宗实录》云:“旧事,宫中有要市外物,令官吏主之,与人为市,随给其直。
贞元末,以宦者为使,抑买人物,稍不如本估。”[12]5这段文字记录的是主持采购的宦官恶意抬高价格,以贱易贵的情况。
白诗中所写官吏以纱绫换炭,和《顺宗实录》中所载“名为宫市,而实夺之”的事实相吻合。陈寅恪先生也认为:“今传世之《顺宗实录》乃昌黎之原本, 故犹得从而窥见当日宫市病民之实况,而乐天此篇竟与之吻合。
于此可知白氏之诗,诚足当诗史。
”[13]250
综上所述,白居易对于商品、店家、市场的描写相当丰富,生动真切地记录了唐代商业面貌。
白居易除了描写商人、商业面貌等,还转变“旁观式”的书写视角,在涉商诗中关注自己的日常商业活动。
(一)书写视角:由外向内变动
由于传统轻商观念的束缚,唐前涉商诗的数量较少, 纵有涉及也只是对商业进行旁观式描写。
如《诗经·瞻卯》“如贾三倍,君子是识”从侧面反映西周时期的高利贷情况;
汉乐府《孔雀东南飞》“杂彩三百匹,交广市鲑珍”亦是对两广地区的海产交易进行客观性描摹;
汉魏至唐前期的诗人,如曹植“方舟寻高价,珍宝丽以通,一举必千里,乘飓举帆幢”(《盘石篇》)描绘了货运流通画面;
李杜涉商诗的数量相对较多,但也多是旁观审视,如李白“行舟闻商估,宿在枫林下”(《古别离》)写送别友人时所见江上商船之景,杜甫“渔人网集澄潭下,贾客船随返照来”(《野老》)写百花潭水域商船来往的画面等。
可见多数诗人只是对商业状况进行外在关照,他们似乎只是单纯的商业活动旁观者。
而白居易不同,他将涉商诗书写视角转向关注自身的商业活动,因此其涉商诗具有个人日常色彩。
如公元810 年,白居易辞官为母服丧,服丧期间没有收入,仅靠微薄的积蓄度日,生活情况正如其诗所云:“生计虽勤苦,家资甚渺茫。
尘埃常满甑,钱帛少盈囊。
”于是他在《晚春酤酒》中记录:“卖我所乘马,典我旧朝衣。
尽将沽酒饮,酩酊步行归。
”[6]319公元821 年,白居易在新昌里购置新居,诗云:“囊中贮馀俸,园外买闲田。
”[6]1269写自己俸禄有余,拿钱购置不动产。《旧唐书·白居易传》载:“初,居易罢杭州,归洛阳。
于履道里得故散骑常侍杨凭宅,竹木池馆,有林泉之致。
家妓樊素、蛮子者,能歌善舞。
”[14]4354饱尝羁旅之苦且过知命之年的他购买履道里宅作为自己终老之所,后在诗中写到买宅时“价不足,以两马偿之”[6]449。
至68 岁时,白居易身体每况愈下,因得风痹之疾乃卖马,其《卖骆马》云:“五年花下醉骑行,临卖回头嘶一声。项籍顾骓犹解叹,乐天别骆岂无情。
”[6]2391唐武宗会昌二年(842年),白居易此时71 岁,生活相对拮据,于是他在《达哉乐天行》中记录了其准备卖田产补贴家用之事:“先卖南坊十亩园,次卖东都五顷田。
然后兼卖所居宅,仿佛获缗二三千。
”[6]2498可见白居易的涉商诗关注到了自身的商业参与,对于涉商诗的转型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二)白居易涉商诗日常化的原因及价值
白居易能够突破旧有观念和书写视角,描写个人日常商业活动,原因有二:一是出于对自我的关注;
二是对诗歌创作空间的主动开拓。
更重要的是,其涉商诗的日常化书写反映出诗歌题材求新求变的趋势,也是促成诗歌日常化发展过程中的重要一环。
首先,从个人层面来说,白居易涉商诗的日常化书写是出于对自身的关注。
白居易是一位非常关注自己的诗人,例如他常照镜子观察自己的变化:“最憎明镜里,黑白半头时。”[6]1342他还审视自己的写真画像,写下了《感旧写真》《自题写真》等作品。
虽说上文提到的“买花、买鱼、典衣”等是生活常事, 但是这些事往往与其特殊经历相关,如《东坡种花》的创作背景是他被贬忠州,买花种花背后是其对待贬谪生活态度从容的表征;
《放旅雁》的背景是其被贬江州,买旅雁又放旅雁是因为感慨“人鸟虽殊同是客”。
这些看似寻常的商业活动背后,是白居易的所思所感,正是因为对自身足够的关注,才会用诗歌将“日常琐事”记录下来。《醉吟先生墓志铭》云:“凡其平生所慕所感,所得所丧,所经所遇所通,一事一物以上,布在文集中,开卷而尽可知也。
”白居易的诗歌是一部个人史,因此其涉商诗亦带有白居易的个人化特征。
其次,从文学史层面而言,白居易涉商诗个人日常的书写是对诗歌创作空间的主动开拓,反映出中晚唐诗求新求变的历史趋势。
在盛唐诗光辉的掩盖下,中晚唐诗略显黯淡。
于是中唐诗人努力进行诗歌创新,许学夷《诗源辩体》卷二十四言:“元和间,韩愈、孟郊、贾岛、李贺……白居易、元稹诸公群起而力振之,恶同喜异,其派各出,而唐人古、律之诗至此而大变矣。
”韩愈、孟郊、张籍、王建等人注重字词的推敲锤炼,力求在诗歌语言和声律上进行创新,如王建“机锁恶徒狂寇尽,恩驱老将壮心生。
水门向晚茶商闹,桥市通宵酒客行”(《寄汴州令狐相公》),“闹” 字写出通宵达旦的商业活动的热闹情况。
再如“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夜看扬州市》),诗中用“夜市千灯”“高楼红袖” 侧面写万商云集的扬州夜市之繁况,但他们所采用的视角还是客观的描摹,诗人还是作为“旁观者”出现。
而白居易实现了书写视角的“内转”, 描写个人日常的商业活动。
他将与商贩的交谈入诗,如《赠卖松者》,诗人给卖松者解释自己无法购买的原因是“城中无地栽”;
将他逛街的所见所闻入诗如《卖炭翁》《买花》等;
将他雇人栽花的经历入诗,如“雇人栽菡萏,买石造潺湲”[6]2159等,白居易在诗中写自身的商业参与,实属一种诗歌创新的方式,只是这种创新较为隐晦,但是同样也能够反映出诗歌求新求变的趋势。
最后,白居易的涉商诗是推动诗歌日常化发展过程中的重要一环。
宋代涉商诗在白居易的基础上更加个人化、生活化。
例如陆游对亲身参与的商业活动进行了大量描写,如“买牛耕剡曲,举世笑迂疏”(《雨夕排闷》),“买菊穿苔种,怀茶就井煎”(《闲吟》),“逢人问虚市, 计日买薪蔬”(《溪行》),“担过门尝冷粉”(《新秋》)等,范成大诗如“晨兴过墟市,喜有鱼虾卖”(《清逸江》)等,再如黄濂:“驱儿市上买书读, 宁使田间禾不薅。
”(《劝学》),宋祁的《观邻人卖饼大售》将自己看邻人卖饼的事都写入诗中等。总之,白居易开启了宋代涉商诗个人化书写的先声, 他们将笔触转向关注自身生活中的商业行为,让“宋代涉商诗更进一步发展,破体入诗,以散漫、客观、切实、细致的态度叙录日常生活,显得日常化和生活化”[15]9。
白居易具有鲜明的“农本商末”观。《白氏长庆集序》云:“乐天始言,试指‘之’‘无’二字,能不误。始既言,读书勤敏,与他儿异。五六岁识声韵,十五志诗赋,二十七举进士。”[16]可见白居易深受儒家思想影响,儒家思想中所蕴含的“重义轻利”“重农轻商”观念难以避免地会塑造其商业观。
白居易在《策林》云:“君之所以为国者,人也;
人之所以为命者,衣食也;
衣食之所从出者,农桑也。若不本于农桑而兴利者,虽圣人不能也。
”可见其有“重农轻商”的观念,另外他针对“舍本业,趋末作者, 非恶本而爱末者, 盖去无力而就有利也”的情况提出了“百货流通,四民交利”的主张,这样做的直接目的并非在于提高商业地位,而是让农耕者在商业经济崛起的背景下也能有利可图,从而让他们安分从事农业生产,这样既能维护“本业”经营,又能够促进社会秩序的稳定。
白居易的“农本商末”观在其涉商诗中也有体现,如他在《赠友五首》 中云:“弃本以逐末, 日富而岁贫。
”[6]97此句与北魏末年贾思勰《齐民要术·序》“舍本逐末,贤哲所非。
日富岁贫,饥寒之渐,故商贾之事,阙而不录”[17]15的说法相似,二者均强调“弃本逐末”不可取。
虽然白居易的“农本商末”观与中晚唐多数诗人无异,不过面对“弃农从商、贾雄伤农”的社会现状, 白居易与其他诗人的立足点是不同的,其他诗人立足点在“上”,重在批判现象;
而白居易立足点在“下”,他将涉商诗作为桥梁,向民众传达“安守本业”的观念,在一定程度上具有收束人心之效。
安史之乱后,藩镇割据,战争频仍,农民赋税沉重。
后唐德宗推行两税法,但实行过程中出现了“钱重物轻”的弊端,农民在丰年贱籴半价,不足以充缗钱,遇上水旱等自然灾害利息倍增,更加苦不堪言,严重挫伤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
因此社会人心浮动,趋利从商者日众,造成了贾雄伤农的情况。
白居易在《策林》中指出了此问题:“当今游惰者逸而利,农桑者劳而伤。
所以伤者,由天下钱刀重而谷帛轻也。
”中唐诗人对这种情况多有反映,如刘禹锡写《贾客词》序云:“五方之贾,以财相雄,而盐贾尤炽。
或曰‘贾雄则农伤’予感之,作是词。
”诗序直接表明批判“贾雄伤农”的目的,随后又在诗中将商贾之富庶与农民之苦寒进行对比:“妻约雕金钏,女垂贯珠缨。
高赀比封君, 奇货通倖卿……农夫何为者, 辛苦事寒耕。
”反映出农商差距悬殊;
再如张籍《贾客乐》云:“农夫税多长辛苦,弃业长为贩卖翁。
”也是对农民弃农从商现象的批判;
此外,姚合于《庄居野行》中云:
客行野田间,比屋皆闭户。
借问屋中人,尽去作商贾。
官家不税商,税农服作苦。
居人尽东西,道路侵垄亩。采玉上山颠,探珠入水府。边兵索衣食,此物同泥土。
古来一人耕,三人食犹饥。
如今千万家,无一把锄犁。
我仓常空虚,我田生蒺藜。上天不雨粟,何由活烝黎。
此诗写农民“尽去作商贾”,批判官家对农民大肆征税,逼迫他们从商,致使农耕不兴。
上述这些诗人频频提及“农夫税多”“税农不作苦”,多关注的是“弃农从商”的现象及原因,出发点是希望统治者多关注农民的生存状态。
值得注意的是,农民“弃农从商”毕竟还有一部分主观意愿,因此白居易利用其涉商诗引导百姓安守本业,涉商诗成了教化人心、维护社会稳定的工具。
晚唐张为注意到白居易利用诗歌教化大众的现象,在《诗人主客图》中称白居易为“广大教化主”,并且白诗受众广泛、影响力较大,正如元稹《白氏长庆集序》 言:“然而二十年间,禁省、观寺、垂侯墙壁之上无不书,王公、妾妇、牛童、马走之口无不道。”[16]再如“谁识香山绝妙词,女歌妪解伎弹丝。
再除一个鸡相林,肯把黄金买白诗”[18],广泛的诗歌受众为白居易宣传“农本商末”观提供了有利条件。
于是白居易在其涉商诗中云:“莫作商人去,恓惶君未谙。
雪霜行塞北,风水宿江南。藏镪百千万,沉舟十二三。”[6]1899极力描写商人漂泊无依,甚至面临沉舟危及生命的情形;
又如《朱陈村》云:“有财不行商,有丁不入军。家家守村业,头白不出门。
”[6]511他所描绘的朱陈村,民风古朴,男耕女织,村民不行商亦不从军,故而白居易生发出“长羡村中民”之音。另外,《效陶潜体诗十六首》 第十五首云:“东邻有富翁,藏货遍五都。
东京收粟帛,西市鬻金珠。
朝营暮计算,昼夜不安居。西舍有贫者,匹妇配匹夫。布裙行赁舂, 短褐坐佣书。
以此求口食, 一饱欣有馀。
”[6]303诗中将东奔西走、昼夜无休的商贾富翁与安适自足的布衣贫者进行对比,突出商贾的艰辛及“动荡感”。
由上可见,白居易的立足点在农民,让他们知晓从商虽有利,但奔波劳累且风险性大,不如安贫守业以图安稳。
白居易52 首涉商诗虽在其诗歌总量中占比不大,但作为承上启下的转折点,其涉商诗意义不凡。
就涉商诗本身而言,白居易大胆创新,将商业书写视角转移到关注自己日常商业参与,反映出中唐诗求新求变的趋势, 推动诗歌日常化的发展,开启了宋代涉商诗书写个人化、生活化的先声。
白居易涉商诗的内容是对唐代商业面貌的实录,史料价值不言而喻,同时其诗歌也是他商业观的载体, 从中能窥见其希望百姓安守本业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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