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真虎 by Liu Zhenhu
（福州大学厦门工艺美术学院）
古罗马雕塑家通常运用一系列独特的工具，将粗糙的石块雕琢成富有艺术韵味的雕塑（图1）。工具的尺寸和形状根据雕塑的细致程度来调整。法国考古学家安德烈·勒罗伊·古尔汉（André Leroi Gourhan）的研究中将这些工具分为两大类：直接敲击工具（percussion lancée）和间接敲击工具（percussion posée）①。对于第一类工具，雕塑家可以独立使用并直接进行敲击，通常是具有手柄的刃，例如斧子或锤子。由于其使用力道大而缺乏精确度，因此主要用于石材的粗略切割和初步外形雕琢。至于间接敲击工具，该类工具通常是配套使用，由一个放在石面上的刃或尖头，配合榔头或锤子进行操作。
图1 加工工具的大理石浮雕（来源：Claus Ableiter）
罗马锤作为一种敲击工具，可以直接敲击石面，也可以与其他工具配合使用。其头部呈圆柱形，并设有锤眼，以便固定在锤柄上。罗马锤适用于软石和硬石，以获得平整的石块表面。它常配合凿进行使用，适用于软质石材的初步切割或雕刻工作。通过改变切割方向，可以形成垂直或斜向相接的凿痕，这种凿痕与使用碎石锤进行凿制的效果有所不同，唯有雕塑家自身才能根据所用工具的特性进行判断。
根据考古学家的发现，古罗马时期的锤子存在两种主要形式。第一种是锤头的一端两侧平直，另一端为尖端；
第二种锤头的尖端则是由与手柄平行的刃替代。但这两种形式的石锤在古希腊或古罗马的历史文献中并无明确记载，考古学家难以找到这类工具的实物。尽管在雕塑和浮雕中，这些工具的刻画颇为常见，但细节部分却常常被忽略。然而，有三种遗迹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些猜测依据：其一是在庞贝古城的公鸡之家（House of the Cock）中发现的工匠石碑，上部展示的可能是锤子的工具，但由于轮廓不明确，无法确定其一端是否具有尖头或刃；
其二是庞贝古城西里库斯之家（House of Siricus）中的壁画中描绘的建筑工人手持的工具可能是这类锤子；
其三则是在特拉奇纳（Terracina）发现的一块大理石浮雕，浮雕上两位工人所使用的工具，极有可能就是这种锤子。在雕塑创作中，第一种锤子的设计为雕塑家带来了显著的优势，使他们能更准确地敲击目标区域，因而成为处理较软石材的最佳工具。这种工具如今依然在意大利等地使用，用于切割凝灰岩等石材，而且在考古遗迹中发现的古代工具与现代的几乎没有太大区别。这表明其设计在古罗马时期就已形成，并一直沿袭至二十世纪。
尖锤，作为古罗马世界中极具简洁设计且功能丰富的工具，其在石材雕刻领域中的作用不可忽视。德国著名考古学家卡尔·布鲁梅尔（Carl Bluemel）指出，尖锤在希腊雕塑的辉煌时期中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②，虽然这一观点可能略显夸大。然而，无可否认的是，尖锤在各个雕刻阶段，从粗加工的初始阶段到细致的装饰雕刻，都能发挥其作用。尖锤作为一种直接敲击工具，常用于剥离大块石片，不仅能够整理出大致平坦的表面，也能雕琢出柱轴或更复杂的形状和部分。通过将尖锤固定在石材上，通过一系列有节奏的敲击能够挖出一个槽。如此反复操作，即可形成一个大致平坦的表面，但槽间的凸起仍然得以保留，这无疑是使用尖锤技术的显著表现。这些凸起有时会被保留下来作为一种简洁的装饰，或者被切割成交叉槽，形成所谓的菱形镂空，即网状图案。这种图案在许多古罗马时期的大理石浮雕中可以看到。然而，使用尖锤通常只是细部雕刻的前奏，可能随后会使用更轻型的工具。小型尖锤以45度或更小的角度向石材施力，能够剥离出宽大的石片，或者以接近垂直的角度剥离出极小的石块，这无疑是雕琢石材最快的方法。
间接敲击工具中，凿的使用最为常见，是雕塑工具中必不可少的一种，它既可以用于分割大块的石材，也可以打造石材的精细部位，应用非常广泛。根据需要，它可以进行垂直或倾斜的敲击，同时会产生一种由打孔标记相连的修整方式，这种方式无法与粗锤修整区分开，唯有雕塑家自身，才能根据他所使用的工具进行识别。另一种可能的修整方式是镂刻修整，这种效果同样可以用粗锤实现。古罗马的凿种类丰富，尺寸和重量各异，其中发掘较多的尺寸大多集中在2.5至6cm之间。利用凿子，雕塑家可以在石材表面打造出平行、垂直、斜向或凹凸的纹理，通常会利用形状细长、刀口窄小的窄刃凿、钉凿和爪凿来完成精细的工作。在使用时，雕塑家会从外围开始，严格遵循切割标记线进行操作。法国著名建筑师和考古学家吉恩·皮埃尔·亚当（Jean Pierre Adam）指出，在公元二世纪期间，凿在雕塑和装饰中的使用越来越显著③，例如用于雕刻头发、布料和纹饰部分中的深度切割和明暗效果，这些通常显示出相当机械化的效果。在执行曲线和凹面时，雕塑家可能会使用两种类型的凿子，包括普通的凿子和刀片边缘弯曲的凿子。在意大利北部的阿奎莱亚小镇（Aquileia），曾有大量的凿被发掘。古代遗迹常出现凿与锤子配合使用（图2），一方面可以进行石材的细部处理和雕刻，另一方面也可以在石面上凿出凹槽，有助于分割石材。这些工具在古代雕塑家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为他们雕刻和加工石材提供了丰富多样的工具选择。
图2 手持锤子和凿的雕塑家阿马比利斯石碑（来源：波尔多阿基坦博物馆）
至此，我们讨论的工具主要是用于将不规则的石块修整为规则形状，有些工具则是在更细致的雕刻工作中应用。例如，平凿，其主要用途是进行平面的平滑处理，通常用来去除斧头或尖锤处理后的粗糙部分。平凿是一种宽刃凿，本质上是用于修整完全平坦表面的工具，切割边缘通常在3到6cm之间，其痕迹常常可以在精制的石块上看到，此外，平凿也常用于曲面的雕刻。
在古罗马时期，锯子被广泛用于切割大块石材。使用锯子切割后的石材表面通常较为光滑，无需再进行打磨，这种特性使得锯子在古罗马石匠中得到了广泛的欢迎。古罗马人发明了一种被称为“框锯”的锯子，常用于粗略加工石材。其特征在于有一枚长的金属刀片与一个三面有框的木结构框架相连接，这种锯子的制作通常是由经验丰富的工匠完成，他们会精心挑选适合切割特定材料的刀片，并制造出坚固的框架，以保证锯子在工作过程中的稳定性。由于框锯可以制作成相当大的尺寸，因此通常需要两个人操作。在操作过程中，两个工人站在石材的两侧，来回在预定的切割线上拉动锯片，将石材切割成两部分。此外，为了切割硬度较大的岩石，古罗马石匠还研发了一种带有磨砂质感的锯片，这种锯片在切割线上设置有一个引导点，确保锯切的过程中不会偏离预定范围。为防止刀片过热，切割过程中还需要沿着刀片的凹槽注水进行冷却，能够降低摩擦力，让切割工作更为轻松。在切割如大理石等珍贵石材时，古罗马石匠更倾向于使用锯子，因为这种工具的使用寿命长，且在操作过程中事故发生的可能性较低④。
在雕塑家的工具库中，斧子也占有重要地位，主要有两种常规的类型。第一种斧的形态相对修长，一端是宽大平直的刃口，另一端则是尖利的刃口，适用于石材的修整。已发掘的该类斧子的长度大多在22至27cm之间，中间设有一个圆孔，以便插入木制的手柄。它的形状与现代斧子相似，例如在庞贝古城就曾发现过这类斧子。英国的豪斯戴德地区（Housesteads）也曾发现过类似的斧子。第二种斧子相对短小，一端是尖刃，另一端是方形榔头，中间部分向两端逐渐变窄，呈纺锤形状。这种斧子中间同样设有圆孔，用于插入手柄。除了这两种常规的斧子之外，古罗马人还使用了一种称为“扁斧”的工具。这种工具的切削刃口朝向手柄，类似于铲刀。根据所需切削的石材，这种工具可以由单手或双手操作，较重的刀片则连接到较长的手柄上。在位于英国的古罗马遗迹中发现了许多这种工具。例如，西尔切斯特（Silchester）系列中有一个拉长部分的扁斧，其长度为20cm，两个刀片宽度约为3至5cm，中间有一个圆孔，用于插入手柄。纽斯特德（Newstead）和坦普尔伯勒（Templeborough）也发掘了类似的双头扁斧⑤。这种工具在石材上留下的痕迹很容易被识别，特别是在质地较软的石材上。这些发现揭示了古罗马雕塑家在石材加工中所使用的工具多种多样，展示了他们精湛的技艺和丰富的经验。
通过对古罗马雕塑石材加工工具的深入研究，我们可以看到，这些工具及其使用方法在塑造古罗马艺术和文化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这些工具的使用，不仅展示了古罗马雕塑家卓越的技艺，也展示了他们对材料和工艺的深入理解。我们研究了锤子、凿、锯、斧等工具的使用和技术进步，这些进步在很大程度上推动了古罗马雕塑艺术的发展，并影响了其独特的风格和美学。它们也反映了古罗马社会的技术和工艺的发展，以及对美的追求和文化价值观的变迁。同时，我们也发现，这些工具和技术的使用不仅限于古罗马时代，其影响力延续至今，在现代雕塑和建筑中仍然可以看到其痕迹。
注释：
①Leroi-Gourhan A.L"art pariétal: langage de la préhistoire[M].Editions Jérôme Millon,1992: 85.
② Bluemel C.Greek sculptors at work[M]Greek Sculptors at Work.De Gruyter,2020: 66.
③Adam J P.Roman building: materials and techniques[M].Routledge,2005: 50.
④ Blagg T F C.Tools and techniques of the Roman stonemason in Britain[J].Britannia,1976,7: 152.
⑤ Davies G.Archaeological Excavations at Templeborough Roman Fort[J].Yorkshire Archaeological Journal,2016,88(1):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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