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印“祝昭声章”稽考

时间:2024-09-12 12:36:02 来源:网友投稿

孟玉洁

摘 要:散見于云南大学图书馆、南京图书馆等机构所藏古籍中的藏书印“祝昭声章”及祝昭声此人学界尚无考证。藏书印的辨认是古籍研究的一部分。文章利用近代史料对祝昭声及其藏书印进行了简略辨认与家世稽考。考察结论表明祝昭声为江苏如皋人,出自如皋著名的祝氏家族,为藏书家祝寿慈之子、也即是汉鹿斋藏书的继承人。

关键词:祝昭声;
祝寿慈;
汉鹿斋藏书

一、藏书印“祝昭声章”“昭声”“昭声藏书”

笔者对云南大学图书馆藏《虎口余生传奇》考证时发现此书校阅题识和跋文有“祝昭声章”“昭声”钤印,如图一、图二所示。

据《云南大学图书馆善本书目》载:“《虎口余生传奇》四卷,题遗民外史撰,清乾隆间钞本四册。眉批、夹注、卷末校阅题识和跋文为‘昭声,‘直翁手笔,有钤印。”[1]又据《吴晓铃序跋》一书载:“《虎口余生传奇》1函4册,题云南大学图书馆藏钞本(曲四七一·九一一)四册,系祝昭声(字直翁)旧藏,卷首题‘癸酉冬月立春后一日购于上海墰瘾庐,计银元十四枚四卷四册,半叶十行,行、曲廿字,白低一字、十九字。前有‘遗民外史自题序文,刻本所无也,祝氏有校文甚多。”[2]由此知祝昭声字直翁,根据银元为民国后主要流通货币这一信息,知癸酉年即民国1933年,所以合理推测祝昭声应为清末民初人士。

此后,笔者于南京图书馆查阅文献之际,偶然见到明抄本《朝野类要》上有“祝昭声章”藏书印,如图三所示。

经过笔者比对,认为此枚藏书印与云南大学图书馆藏《虎口余生》中的“祝昭声章”应为一枚。后通过文献收集,在镇江图书馆藏《隶释》一书中见两枚与祝昭声相关的藏书印,如图四、图五所示。

另外,发现在《春秋·子璋钟》拓本、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所傅斯年图书馆所藏明嘉靖大梁书院刊本《于肃愍公集》、万历间刊本《白香集》中也钤有“祝昭声章”[3],遂对此枚藏书印的归属产生了疑惑,检索各方学术信息,亦未见学界亦对其考证。《春秋·子璋钟》《朝野类要》《于肃愍公集》《白香集》中的“祝昭声章”皆有“汉鹿斋金石书画印”藏书钤印伴随出现,而此印的归属人为如皋近代藏书家祝寿慈。祝昭声与祝寿慈姓氏相同,二人是否存在联系?通过文献的阅读与辨析,发现祝氏家族中的确有一名叫“祝昭声”者,故通过综合评析,本文认为祝昭声出自近代江苏如皋祝氏家族,为汉鹿斋藏书主人祝寿慈之子。

二、祝昭声与如皋祝氏

1925年,潘敩安门人李邦栋在《世界佛教居士林林刊》发表其师潘敩安的一首唱和诗,题名为《次韵和祝昭声汉鹿斋玩月》,后记曰:“吾师潘公敩安,素研佛学,似具宿慧,目长本省第二代用师范校后。公余之暇辄行方便,比年如邑佛学渐盛,师之功有足多焉。邑有祝氏者富赀产,乐善好施,近复组织利济会,宏法利生,与师意气极投,平日时相唱和,偶见玩月诗第二章于佛理多悟道处,用以彰之。门人李邦栋识于如皋李堡养正学校教务室。”[4]此言曰名“祝昭声”者为如皋祝氏。如皋当地有“一沙二祝”的说法,沙即沙氏家族,代表人物为沙元炳,此人乃是近代实业家张謇故交知己,两代帝师翁同龢座下门生,曾任晚清翰林院编修;
祝即祝氏家族,以经商为主。沙、祝皆为如皋巨富豪门,并通过联姻增加了二族的财力与影响力。潘敩安此诗是“祝昭声”出自如皋祝氏第一证。

近代如皋名绅沙元炳与祝氏家族联系密切且有姻亲关系,故诗中有祝家描写。《志颐堂诗文集》诗集第十二有《观泽人为昭声题谷孙所作松庭玩月图诗因广其意示昭声并书诸图》一诗。此诗作于1924年前后,记录了祝昭声等人赏月一事,正与潘敩安唱和诗呼应。诗曰:“月光泻地如水银,双松偃蹇蛟龙身。荇藻满地踏不碎,清景付与双闲人。祝子喜月圆不阙,戴子离忧因月发。若忧若喜能两忘,腔里自悬一轮月。月逢好处家家有,只欠闲身随月走。试收视听游太虚,大地山河一画图。”[5]诗题中的“昭声”即诗文中的“祝子”,“戴子”即休宁人书画家戴谷孙。这是“祝昭声”出自如皋祝氏第二证。由此便可确定祝昭声出自如皋祝氏,诗中“祝子”一称更像是对晚辈的称呼。在通读沙元炳诗文集后,发现沙称呼祝寿慈处皆为“穉农”,即祝寿慈的号,同辈之间互称“字号”可以说是一种古典常识,由此推测祝昭声辈分应小于沙元炳。

关于祝氏家世、先君。沙元炳《志颐堂诗文集》文集中卷《扬州府学训导祝君墓志铭》记载:“嘉道之际,户尽可封。曹陈尤明,祝为之雄。君曾之棣,列名于党。有子亭立,其家益光。是惟君祖,处实若康。富而多仁,乡史所详。乃生昌裔,曰燕农字。少有令誉,亦举茂异。”[6]祝氏先君可考者自祝昌裔始,其字燕农,以仁义闻名乡里。祝昌裔继配陈氏生三子,长子为祝福申,字舒恺,号少农,曾任扬州府学训导,祝福申长子祝光樾娶沙元炳女;
次子祝尧龄,号少穆;
三子祝寿慈,号穉农。

祝氏是如皋当地的富庶之家,早在辛亥革命前就开始经营家族生意。再加上南通较早地开放为通商口岸,祝氏凭借地缘优势抓住机遇,开设“福康祥”钱庄,同时还经营粮油、进出口生意,由此积累了大量财富。除去经商本领外,如皋祝氏也是当地的知识文化精英,在印学、藏书、教育等方面都有着代表性的家族名片,如祝尧龄精于印学,编辑有《求是于古斋印存》。教育方面,在清末开办新式学校的风气下,祝寿慈在张謇的号召下与当地士绅创建新式学校,如通州民立师范学校等,为如皋的新式教育作出了巨大贡献。祝寿慈侄孙祝完白也曾任如皋县第一区迎春镇中心国民学校校长。辛亥革命后,祝寿慈与祝福申又参与了民国《如皋县志》的编纂。简言之,祝氏家族在清末民初如皋地方社会转型过程中扮演了重要的文化角色,祝昭声即为这个家族的一员。

三、祝昭声与祝寿慈

关于祝昭声与祝寿慈关系的推断。上文提及沙元炳在诗文中称祝昭声为“祝子”,更像是对晚辈的称呼。沙元炳在诗文集中称呼祝寿慈为“穉农”,即祝寿慈的号;
然而这也只是一种合理推测。笔者根据潘敩安《次韵和祝昭声汉鹿斋玩月》一诗曾认为祝昭声或即祝寿慈别名;
但通过阅读《志颐堂诗文集》,发现祝昭声汉鹿斋玩月一事原为沙元炳等同人集于汉鹿斋中赏月作诗,而祝昭声只是斋中赏月人物之一,如此便觉根据潘敩安诗将“祝昭声”与“汉鹿斋”划等号认为此斋为昭声所有太过武断。仔细阅读《志颐堂诗文集》文本,发现沙元炳为祝寿慈庆祝五十岁生日时也称祝寿慈为“穉农”,可见祝寿慈五十岁之际也并未改名号,由此进一步认定“昭声”并非祝寿慈,故而推测祝昭声为祝寿慈之子,原因如下:

首先,祝寿慈确有一子,沙元炳《元霄节前一日汉鹿斋小集得书字即藉祝穉农五十寿》称祝寿慈其子“佳儿况解题楹书”[7],又《汉鹿斋消夏以竹深留客处荷净纳凉时为韵》其四曰:“佳儿愿学诗,呼我作诗伯。乞取万冰丝,从容图主客。”[8]由此知祝寿慈儿子通文墨,雅好诗文、书法,并积极向曾任前清翰林院编修的沙元炳学诗。其次,沙元炳《观泽人为昭声题谷孙所作松庭玩月图诗因广其意示昭声并书诸图》诗后一首为《六月十二夜偕群儿玩月》,而《如皋文史资料》第三辑中记载有沙元炳交友信息:“沙元炳平时在忙于企业和地方公益事业的余暇,跟友人结诗社,迭相唱和,啸歌自遣。经常交游的老友有:南通张謇,泰兴沈海秋、金蘅意,本县张树屏、冒鹤亭、许晴轩,以及晚生的潘敩安、潘丹仲、陈君谋、项子清、郭仲达,谢慕逸、戴谷孙、姚泽人、宗敬之等。”[9]如此说来,“潘敩安”“姚泽人”“戴谷孙”即沙元炳的“群儿”辈,其中潘敩安与祝昭声意气相投,两人同辈的概率较大;
那么再证“昭声”也应属“群儿”辈。而沙元炳女嫁祝寿慈长兄之子,元炳与祝寿慈应为同辈人,故其《元霄节前一日汉鹿斋小集得书字即藉祝穉农五十寿》诗中尊称祝寿慈为“汉鹿主人”:“汉鹿主人雅好事,宴春遍约吟朋俱。停篙入门少长集,或玉或冠银其须。”[10]那么《观泽人为昭声题谷孙所作松庭玩月图诗因广其意示昭声并书诸图》中的“祝子”的确应为沙元炳称呼晚辈而用。结合笔者所见汉鹿斋流出古籍中的“祝昭声章”“汉鹿斋金石书画印”等钤印的前后顺序关系上也是祝寿慈之印在前,昭声之印在后,故本文结论认为祝昭声是祝寿慈之子,汉鹿斋的继承人。

汉鹿斋藏书丰富,元明佳刻善本盈眼,是近代江南地区藏书兴盛的写照。辛亥革命后,如皋祝氏家道渐衰,汉鹿斋中书籍逐渐变卖流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祝氏家族企业或倒闭或公私合营,昔日巨富之家不再辉煌。祝昭声、祝寿慈宅第位于如皋老城区许家巷11号,如今已在城建中被分割成数户人家生活的居所,汉鹿斋难寻踪迹。街市喧闹间很难想象这里曾经藏满了金石碑帖珍本秘笈。

注释:

[1]云南大学图书馆:《云南大學图书馆善本书目》,云南大学图书馆2001年版,第68页。

[2]吴晓铃:《吴晓铃序跋》,文津出版社2016年版,第527页。

[3]王瑞来:《仇雠相对:版本校勘学述论》,山西教育出版社2015年版,第121页。

[4]李邦栋:《次韵和祝昭声汉鹿斋玩月》,《世界佛教居士林林刊》,1925年第8期。

[5][6][7][8]][10]沙元炳:《志颐堂诗文集》,沈云龙主编《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续编》第42辑,文海出版社1977年版,第1023页,第302-303页,第895页,第914页,第894页。

[9]政协江苏省如皋县文史资料委员会:《如皋文史资料》第3辑,政协江苏省如皋县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发行,1987年版,第2页。

作者:南京大学文学院古代文学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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